“那样的话……”奈菲听后沉吟着,思考了一会儿
毕竟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硬要留线索……
奈菲想了一会儿,最终告诉了宝拉一句话,说:“好吧,如果她醒来后要找我的话,你就让她去齐洛市吧,就是那家地下酒吧,至于具体的位置,她一定会知道的。”
奈菲的话里若有所指,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很简单,因为齐洛市的那家地下酒吧,不用想也知道,第二天肯定会变成案发现场上新闻,然后全城报道。
如此大张旗鼓,凯萨琳不可能不知道。
只要她一打开电视,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再加上这几天的异常见闻,二者一联系,马上就能想到她。
但她还是不希望凯萨琳真的来找她……
无他,作为她的朋友,她还是不希望其因跟自己走的太近,而有朝一日陷入危险之中。
“齐洛市吗,距离霍诺卡不近也不算远。”
“你知道这里?”奈菲意外的看着宝拉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宝拉可是生活在几十年前的人,她不清楚几十年前的夏威夷是怎么样的,建设的如何,但从宝拉的言语来判断,貌似还发展的不错?
但宝拉并未专门地去回答奈菲的这句话,而是转过头,用悠悠的语气说,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那般,讲道:
“我的父亲是瓦胡岛人,我们是后来搬迁到大岛的,跟着军队一起。”
“军队?”奈菲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的,闪过一个无论是她前世还是今世都绝不可能忘记的词汇
宝拉见到奈菲的神情,没有否认,也没有太过伤心,大方的承认了,说:“没错,就是军队,1941年12月7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
“而我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他死了,死在日军的飞机之下,身体被炸成两截。”
“我当时12岁,我看到屋子里其他人的身体在我眼前被航弹炸得四分五裂,整个屋子都在燃烧,里面睡着的人在哀嚎,被火焰吞噬。”
宝拉一边说,手上抱着睡着的凯萨琳,眼睛瞪得老大,脑袋一边左右晃荡了一下,做了个极其惊讶、惊恐的鬼脸,就好像当时年幼的她亲临现场,露出的就是这副表情。
然后接着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但依旧保持着那双目圆睁的惊恐鬼脸,道:
“但我当时没害怕。”
“我只是拖着他的上半截身体躲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
“直到外面轰隆隆的爆炸声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群穿着绿衣服,拿枪的人闯进来,把我带走,并且很幸运的,由于我的作为,那整间屋子里,就只有我父亲的尸体相对保持完整,没有被火烧,也没有被天上的那群恶魔的飞机二次洗礼,被炸得面目全非。”
宝拉说到这里,呼吸越发急促,臃肿肥胖的身体上,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鼓起,眼球好像要爆出来那般,布满了血丝。
仿佛记忆中的火焰在灼烧她的心肺,令她忍不住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却又不敢说出一句话,生怕惊动了天上的恶魔——那些飞机呼啸着,再次朝她们袭来!
“可我不明白,那些人在发现我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竟然写满了害怕和恐惧,他们竟然说我才是恶魔,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又过了好久,他们才问我怀里抱的是谁,我回答说,那是我父亲。”
“事情才结束。”宝拉摇了摇头
“事后,他们安葬了他,然后给了我父亲的铭牌,还‘贴心’的将我送进了精神疗养院。”
在说到“贴心”这个词汇的时候,宝拉的神情忽地冷冷一笑,讥讽似的“哈哈”了两声。
接着继续说:
“但我知道,我没疯,我也没有精神问题,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知道自己是个人。”宝拉凑近了来,看向奈菲点了点头
“所以,我逃离了那里,一头钻进夏威夷大岛的丛林里,并发誓再也不出去,永远不会让外人找到我。”
“最后,在丛林里,在这间修道院,在这个村子,我遇见了蕾拉娜!”
宝拉说完,说到这里才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转过头,看向森林的远方,悠悠的说:
“那时的夏威夷大岛还是个军事基地,而我逃离的那家精神疗养院就在现如今齐洛市的位置,地处后方,是个后勤基地。”
这一刻,曾经的记忆再度浮现于宝拉的脑海,但宝拉却并不为此感到伤心,只是平静的转过头,向奈菲陈述了这样一件事情。
不过此刻的奈菲,在听完了宝拉的这些话后,她的心情却是犹如雷鸣一般,尽管早在宝拉开口之前,她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宝拉会与自己记忆里,发生在她脚下这片土地上的那场战争有关。
但在听到其中细节的时候,她才真正的,切身实地的体会到其战争的残酷,以及作为那场太平洋战争的受害者,宝拉的精神和身体究竟经历了何等的折磨。
“果然……抱歉,宝拉,我先前误会了你。”奈菲低下头,垂下眼眸
这一刻,奈菲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就好像进了沙子一样,有些酸,有些涩。
她以前觉得宝拉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恶魔,作为普通人,竟然能如此的杀人不眨眼,杀人就像杀猪一样,毫无心理负担。
可现在她才知道,这不是疯子,而是宝拉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清楚她在干什么,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挥下手里的屠刀?
并非是为了作恶,她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村子,保护修道院,保护修道院的那些姑娘们,让她们不被外敌所扰。
虽然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做的事情有限,但就算在面对蕾拉娜的时候,在当蕾拉娜背叛修道院,向那些死去的姑娘们的脑子下手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的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即使那件事情最终令她身死,令她粉身碎骨,只能以精神态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存在于世,她也依然不后悔,并恪尽职守。
“不,没什么,我的姑娘,你会那么想是应该的。”宝拉微笑着看向奈菲
“蕾拉娜之所以害怕我,就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修道院,在乎她的姑娘们,我不会放弃她们,放弃那些可怜的孩子,只要她敢将弗莱娅她们的脑子送进那个邪神的嘴里,我就用剪刀剪断她的喉咙。”
“这事情,几十年前我已经做过一次了,现在还能再做一次!”宝拉兴奋的笑着说,煞有其事的样子显得异常激动,仿佛她刚才说的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足以令她身死,而是在向奈菲阐述一个美好的未来,用言语为奈菲描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明天
这句话,奈菲以前或许不太清楚宝拉为什么会如此乐在其中,但现在,在结合宝拉的过去以后,她心里能隐约意识到,能感觉到。
宝拉之所以会感到兴奋,这并非是因为她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喜欢杀人,而是在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带给她的感觉。
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就像一个母亲在临行前会为自己的孩子做上一顿美味的早餐,去叮嘱一些从前自己早已说过无数遍的话,去给自己的孩子的行李里增添数之不尽的衣服、零食,和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
明知这样不会讨自己的孩子喜欢,但作为母亲的她还是会这么做。
对于此刻的宝拉来说,她的心里想来应该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她已经习惯了不被人理解,习惯了这种单向的付出,以致于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到幸福了,所以才笑,才感到开心,才感到兴奋!
而珍珠港事件,这就是一切的起始。
她不可能忘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也都不会忘记。
宝拉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从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不被理解的人,她是一个母亲,虽然她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但她是一个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称职的母亲,爱自己的孩子胜过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