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七日备战,时不我待

次日,工房内。

闷热的融铜炉旁,

铛——

铁锤有力地敲击在灼红的铜渣上,炙热的细火星飞溅,为皮围裙所隔挡,

接触到锤面的铜渣顿时凹了一块,铜钳翻转间,接触着青铜铁砧的那一面铜渣,其凸起,也平了几些。

漆柳面上露出了些许欣喜,往日垒石垫土为底,总会在几次敲击后,石裂而后铜渣嵌入石中,又多了些石子杂质的烦忧。

冶铜及修复铜器的砧子,又太小,打着打着铜渣,又或者说渣铁,就被敲出了边界。

倒也衬得这特制的打铁用铁砧,格外好用了些,且不用弯腰,不用再怕有其他新增土渣。

铛——

又是一锤上去,铜渣里层的杂质及铁表层氧化皮,就随着他的敲打,被震击到红铁表层,

而后震碎为渣子,飞溅向各方。

渣子打在旁侧齐渊精赤的身子上,已经没了什么温度。

如果是现代的钢材,及锻压机打制,这渣子就不会如这般一样飞溅。

齐渊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专心于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鼓风器。

这种自殷商远古就被发明出来的鼓风器,由皮囊、木板制成,又被称为‘橐tuo’,

用着其实有些不便,但总归随着按压,不断地朝融铜炉内鼓送着氧气,

使炉内的木炭燃得更旺,也使得木炭上坩埚中的锡、铅逐渐溶化,与铜汁混合。

“试得差不多了,干活吧。”齐渊吼了漆柳一句,

不就是一个牛角铁砧吗?至于试那么久吗?

漆柳有些不舍地放下锤子和铁块。

对于一辈子要和铜铁打交道的匠人来说,一个新式的器具,就是战士手中一把新型的宝剑。

见猎心喜,爱不释手是一种必然。

不过铜坊这边已经收到了女君的传令,更何况商人渊给他的,也太多了。

也只好谨遵商人渊的吩咐了,

不然岂不是既对不起良心,又对不起贿金?

他走到了融铜炉前,钳出其中的坩埚,而后拿起一个铜棒在其中缓慢地搅着,

速度太快容易在铜汁中搅出气泡,

合适的速率,才是搅铜汁,混为青铜的关键,

一边搅着,也一边向工房侧边走去,

正趴卧在那儿守着齐渊的漆罴慌着让开了身,小时被烫过的漆罴,至今对坩埚都有不小的阴影。

越过漆罴,漆柳持着坩埚来到了一个沙土坑前,

此刻土坑几乎填平,只有中间留着一个孔洞,漆柳便小心地夹持着坩埚,将青铜汁顺着孔洞倒下。

青铜汁沿着孔洞流入,很快就从‘炮范’的炮尾部分,往下方的炮头部分流去。

其间也会顺着外范的间歇往外渗出铜液,但在流入范外的沙土层后,也就自然冷却,堵塞,

使得青铜汁如水一般,逐渐在容器‘范’的装盛下,堆积流成‘范’所构筑的形状,

而直到几次坩埚中的青铜汁都倒入范内,且最上的孔洞已显示铜液已满。

浇筑工作,总算是全盘完成。

半个时辰后,沙土被齐渊及漆柳挖开,漆柳首次有眼色地把锤子递给了齐渊。

齐渊接过锤子,看着那陶外范,心中也不免有一丝忐忑,就像是砸金蛋一般,锤子落下前,那种不定,便是他都不例外。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挥锤砸在了满是沙土的陶范上,

铛——

锤子先是砸在了土陶外范上,使其脆碎,而后,又敲击在了其内的炮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响。

且随着锤头的不断落下,金属敲击声愈大,而土陶脆裂声愈小,

终于,齐渊放下了铁锤,

他倒抱起这个不到36斤的青铜炮,将炮身内的内范渣子倒出,

而后一手伸进炮身内将炮托起,一手轻轻擦拭掉炮身上的土灰,

如此,原本就泛着金光的炮身,就越发光彩耀人起来。

不过齐渊浑不在意,只是将青铜炮小心放地上,而后一点点地检查其内膛,少顷,他的眸子一下明亮了起来。

这枚青铜炮的炮膛中并没有缝隙,也没有多余铜点,只要稍一打磨,就可直接上火药试炮。

齐渊欣喜着,将手中的铜炮交给另一个铜匠去修边。

铜炮外面是由两个外范拼成,浇铸时,难免铜汁会侵入拼接缝隙,且在范头范底,堆积铜汁。使炮身上多出一些冗余的铜片、铜条,

眼前这个铜匠,就是专职修剪这些的。

齐渊蹲到了这个铜匠身边,看着其小心地拿楔子和锤,一点点地敲掉多余的铜片,

观察片刻后,

目光,不由得就移到了其身后,修剪完成的两尊虎蹲炮上,

此间外面日头正高,阳光自坊窗而进,挥洒在那两尊虎踞青铜炮上,泛着的金光熠闪的人直睁不开眼,

十套泥范送去,烧成了三套,

铜匠正修剪的,就是第三尊,也是最后一尊青铜炮,

前两尊铜炮,一个膛内有凹陷泡,一个炮身上有细凹,都有瑕疵,才让齐渊在第三尊时,格外地忐忑。

不过,问题其实也都不大,拿拟态填充补足就是。

如此,只要稍加打磨,三尊虎蹲炮在手。

底气,便自心中油然而生。

便是昨日王宫的那番交谈带来的急切,都冲淡了许多。

‘若是不算昨日,应还有六天准备的时间。’

齐渊心中暗算着,昨日老王后命他七日内搬出,也就是说,在老王后的消息渠道中,这七天应是安全期。

也算是最后的备战时间。

这点时间的话,再制陶范(晾+烧7天)造炮,肯定是不够了。

不过,烧还是要再烧的,就算带不走,届时也能保下这铜坊中诸位铜匠的命。

到底相处一场,且保下命,充个后手。

“漆老,这新式青铜器,你派人再按着陶模造些范,给陶坊那里送去,让他们烧。”

说着,他怕漆老不重视,又补充道:

“这一批,非是我用,而是留给你们的。”

有些事,宫中的人离得太远,其实看不太清,但铜坊内的人,离得太近,就算不懂,也能看出些端倪,

是故齐渊不妨说得稍直白些。

……

与此同时,都外姬穸等人所在的庄园。

姬穸正跪坐在铜户旁督工,

千人队伍的百工,除去陶户、铜户,剩余匠户都再帮衬着木户加工着木器,好在这几天内,快速自都内氏族那里,换取些粮草。

陶户、铜户这边,则中间散落着一张秦弩所有的金属构件。

而其中匠人,则参照着这些金属构件,在木材上敲刻着,

其中一位老匠人,将一个木范刻好后,还恭敬问道:

“王女,这木范不耐铜汁灼烧,常是一次铸范便木范变形,不若找石匠来刻下石范,便能多次熔铸这简易构件。”

“这木范几时?石范又几时啊?”姬穸出声。

“一套木范的话,今日便可成。石范则少则两日,多则三日。”老匠人回着,又补充道:

“主要是寻石采石耗费时间,不过一套石范制成,少说能浇铸数十套青铜件,木范的话,则只一套。”

姬穸本还想若是石范也快,便听老匠人的,可如此两三天的话。

还是再信将军一些吧!

“你等刻木范便是,且一套即可,其余的,将军自有安排。”

说罢,回忆着齐渊的嘱托,姬穸也不免喃喃道,

“时不我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