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祸事矣!

虢季彦从酣睡中惊醒,听着帐外的大乱,

抓着铜戟就想出帐去看,

可临至帐前,

又想到自己只穿了一身素色内衣,便是有事,骑马夜行也颇为不便,

便一把拉开帐帘,

也不出帐,就这般一边观察着帐外情形,一边往身上套着弁服。

“左师,左师,祸事矣!”

美髯男子唉声叹着,冲进了营帐。

也不知是本就未卸甲,还是早一步惊醒了,美髯男子披着皮甲,穿戴齐整。

“你我皆未亡,能有何祸事,还不过来帮我披甲,闲哀什么?”

情势紧急,再加上美髯男子的哀叹着实令人恼怒,虢季彦气急,再顾不得尊卑了。

“唉——”美髯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行至虢季彦身后,帮其披皮甲。

可是也不知是其位贵而不会帮别人披甲,还是被惊得失了神,

总之是,在他的帮助下,虢季彦一连尝试了几次,竟都没将皮甲披上,

值此关键时刻,没帮上忙,还添乱?

虢季彦恼了,一把推过美髯男子,拽过皮甲,恼怒道:

“白日里还夸夸其谈,以为你可堪大任,

“不成想,临阵了你竟是这般无用货色。

“只会嘴上谈兵的家伙,你们虢仲氏怎么生了……”

虢季彦边骂边穿,还别说,没了美髯男子帮倒忙,还没骂完,他就先把甲披上了。

披完甲后,其当即执起铜戟,往营帐外走去。

然而,刚出帐门没几步,虢季彦就停下了,

营帐旁侧,一个披甲虢人正仰倒在地,倚在一个细木桩上,

虢季彦上前一看,只见虢人胸前皮甲破了一个腕大的破洞,洞里稀碎,血肉模糊成一片,还正汩着血。

“左师,我方才就想跟你说,披那皮甲无用啊!

“此天降祸事矣!”美髯男子追出营帐,哀叹道。

虢季彦没有理会美髯男子,

此刻,空中火矢正在不断抛射着,随着火矢落地、炸响,营寨中的火势还在不断蔓延和扩大。

虢季彦实在没有心绪与一个懦夫辩驳些什么。

营乱中,一个个披甲持戈的虢人开始往虢季彦旁侧聚拢,

虢季彦很快就凑够了二十人队,命其中一个去取鼓后,虢季彦直接吩咐美髯男子道:

“你就在这里击鼓聚军,稳住军心,

“我将率其余人等,去会一会那西坡上的敌军,止住他们的攻势。

“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作为,不指望你组织好虢人再去反击。

“但切记,要以你大师之子的身份,压着聚拢的虢人,莫要让营啸发生。

“记住了,你为虢仲氏长子,莫要让虢仲氏蒙羞。”

虢季彦话说得很重,美髯男子还想再说什么,

虢季彦却已经直接带人走了。

美髯男子长叹了一口气,也知道虢季彦再听不进去他的言语,

可那旱地生雷,驭雷、驭火之术,

虢季彦一身皮甲,又当真能对付吗?

可不对付又能如何呢?

铜甲过重,矮马载之不动,他们三百骑,都是只携带皮甲的。

想到这里,思绪陷入两难,

美髯男子便不免又唉声叹气起来。

……

虢季彦带人往马圈急走,一路上遇到的虢人都纷纷汇入其身后队伍,

滚雪球一般,到了马圈前时,已经聚拢了六十余众,

马圈里的三趾马嘶鸣不断,

虢季彦打开马圈的时候,其中一角还正烈焰愈高。

有靠近火焰,被缰绳绑缚的三趾马,正发狂地嘶鸣着,其旁侧,已经有两头三趾马倒在了血泊之中,

却也不知是被烟气熏的,还是被同伴践踏死的。

在旁边,也有绑马的立杆倒下的,一匹三趾马悲嘶在立杆之下,它的马腿扭曲着,像是立杆倒下时砸折的。

总之,乱,惨!

“都找匹好马先骑着,

“你,你,留下把其余的马都放开,马腿折的别管了,救不了!其余能救便救下。”

虢季彦吼叫着,拽出一匹马,解开绑在立柱上的缰绳,牵着就往外,

为骑者哪有不爱马的,但心中悲戚再甚,此刻也要先杀人救人再言。

“动作都快些,前阵诸骑皆持火把,引着后阵,随我往营西冲去。”

虢季彦打马,一手持火把,一手持铜戟,

引着六十余虢骑往营寨南门而去。

西门是离夜袭的敌军更近,但马速提不起来,就是活靶子,

若是白日,虢季彦自是借着马速,冲至敌军近前,弓射一番,

再回转不断地控制距离,借矮马低矮而人稳之故,马上与敌方步徒对射,

以‘行马迅速,步徒难射中骑手,而骑射则更容易射中步徒’之优势,

不断以骑射削弱敌军力量,直至可以一冲而溃之。

然而如今是夜晚,

月夜虽亮,但虢骑中又多有夜盲者,跟着火把骑冲还可,

骑射?虢季彦不认为自己能对射过敌方。

此时代,能夜袭者,皆精锐也!

所以还是要冲至近前,借马速、马势将敌军冲溃。

最不济,冲退也行!

南门出营后,虢骑一路低速行进,而及至将要绕到西边时,虢季彦一声令下,

众人皆开始打马加速,

过了骑寨一角,西坡上的火把便异常显眼起来,

“杀!”

虢季彦夹马腹,提铜戟,一声令下,便率虢骑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虢骑还没冲几息。

西坡上的火把,忽然就全灭了。

虢骑中有人慌乱出声,不过虢季彦觉得,便是没了火把做引,不到百米的距离,

人速又哪有速度提起来的马速更快。

“敌贼就在哪里,随我冲杀便是,杀!”

虢骑仍朝着方才的方向冲杀,

从斜倾着的约六十米,

到三十米,

十五米,

砰——

一声惊雷般火炮声炸响,若雷鸣,若虎啸,

虢季彦的三趾马因着贴身而响的爆炸声,徒然惊了,

它发狂地跳起,踢蹬,

而更随着虢季彦惊措下一拉缰绳,

三趾马两条前蹄猛地蹬起,甩身,

此处又是上坡,

于是三趾马不仅将失神的虢季彦甩下了马,还自己也翻了,马身砸在了虢季彦身上,

有虢季彦为垫,三趾马很快翻转起身,

在活下去的本能催动下,

它发狂且无负担、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而至于虢季彦,则因着马身砸在身上,先挨地的那条腿,变得无比扭曲,彻底折了!

甚至,胸腔还隐隐阵痛,也不知胸骨是否还完好。

但他,还算是较为幸运的那一个。

他身后,被他失手甩掉在地的火把,还炽热地燃烧着,将一片西坡地照亮,

火光映照处,

连人带马,血肉模糊!

人肉、马肉,人血,马血,均混在一起,分不太清。

祸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