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委身与色气

正月的河道旁,料峭春风吹拂在身上的滋味其实很不美妙,

更何况是将夜的寒风,

蜷缩在灌木中的商女华颐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却也不仅是因为这刺骨春风,

更是因为面前那鲜血覆面,身上铜甲凹痕不断,衣衫破碎处皮肉卷裂,右臂上更是残留着小半支箭镞的恶鬼。

自幼失恃(丧母)而被父亲保护得很好的她,虽是见过血肉纷飞的战乱之景,却也是头一次,鲜血的腥臭气息离得这般近,

所以当那恶鬼逼近而又发出威胁时,她其实几乎就要惊叫出声,

幸有父亲捂住了她的嘴,且让她也因此,稍稍平复了下来,

而冷静下来后,她发现那恶鬼好像有些面熟,

可那日的坏人白衣着冠,眼前恶鬼的却铜甲浸血,她实在又不敢认!

然此刻,耳边渐渐传来了父亲的叮嘱,

可不知为何,她越听越有些烦躁起来,

她有些想质问父亲,如若父亲为引了,汝怎么还能跟上来,

她已经及笄了,不是童稚了!

她不想再去欺骗自己一个人逃去,再在哭醒后还看不到父亲,

可同样地,她又好怕,她又好想逃,她又好不想死。

所以当父亲冲出灌木时,她的手伸了伸,想拦却又没拦,

且在看到那恶鬼朝父亲奔跑的方向快走了几步,却放下了手中之物时,

她自灌木中站起了身,疯狂地跑去,沿着河道……

她的面上有泪水淌着,脑子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在说‘父亲已为了她而……若是她不逃的话,岂不是辜负父亲一番……’

可同样地,亦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嘶吼着‘汝口口声声叫嚣着汝不为童子,然汝所行所为,可有半点承担。’

她便在这般挣扎中,奔跑的步履不停,

却也终归,因着另一个声音而扭过头回望了一眼,

而这一眼,却让她看到了,那个恶鬼将手中之物挂在腰间,同时取下了背上的长刀,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今日小巷子里,那戎人以长矛刺穿一女子的画面,

一种酸涩的感觉迸发在了其脑海中,使其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兀那御卫,如若汝放过我父,我愿委身于汝。”

她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停步,并朝那恶鬼喊道。

……

齐渊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

他原以为那沿着河道逃窜的人,会被城上的隐臣所射杀,

可,这道声音的意思……是认得他?且还是个女子?

齐渊想了想,径直朝那女子走去,

其实方才放下秦弩,就是见那灌木中人只是想逃,而没有袭击他的意思,所以他有些犹豫,更想活捉。

而现在这边逃窜的主动停步了,且为女子,

那么,或许能换一种方式解决此事。

“前些日,我与汝曾有一面之缘,汝当时正身处王女之队伍,

“如若汝此刻放过我父,我……我愿委身于汝,便是做一妾室亦可。”

见齐渊靠近,那着男装的女子,口齿有些慌乱,

“我好像,不曾见过汝。”齐渊将雁翅刀扛在了肩上,侧着身子问道,

“汝……汝稍等片刻。”那女子慌中有细,连忙走到河边,拿清水洗去脸上的锅灰,

其洗濯完脸后,齐渊仔细打量了一番,能看得出这女子模样倒是挺清秀可人的,

可,

齐渊不记得有见过此女,

他便有些疑惑的顺着脸往下看,

当看到了那连男衫都遮掩不住的,那一对傲人的大物后,

他隐隐想起来了什么,就是那个……那个容臭砸在身上,还弹起来,还托住的那个……

“商女?”齐渊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见女子疯狂点头,便又问道:

“可有名讳?”

“华颐!”

齐渊颔首,这妆前妆后的差别是真大啊,要不是那对重物,他真认不出来。

而后,齐渊看向正一脸拼命模样,狂奔着扑向他的中年人,

其眉头挑了挑,等待其靠近,

猛地一推木盾,将那中年人掀砸在地,这才又向那中年人问道:

“商人?”

华颐跑过去扶着父亲,哀怜道:

“只要汝放了我父,我——”

“稍待下!”齐渊直接打断了华颐的话,而后望着中年人再问:

“可是商人?”

“我父是商人。”

“可会驭象?”

“我商人一脉,皆自小习驭象之术。”

“汝为我效力三日,我即可送汝女出镐京!”

“啊!?”

……

半个时辰后,镐京城外,

浑身湿漉漉的王女姬穸,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华颐,不由得撇了撇嘴。

自河道出镐京的她们,浑身上下都被河水打湿了,

衣服黏连在身上,就显得格外的……用齐渊的话来说,就是——色气,

而如此色气的贴身,也将各人的身段特色,显露得淋漓尽致,

就比如王女姬穸,曲裾深衣被打湿后,便如旗袍一般紧贴在她的身上,显得其格外高挑,修长。

也比如商女,青色的粗麻衣打湿后,就显得——嗯,因其傲物而格外色气,

此刻,姬穸也因自身不够宏伟,而不断窥视着商女,

且因商女仍气嘟嘟地望着河道方向,而生出了一丝不太寻常的攀比心理,满脑子都是,

‘这商女,是不是全把本应分配给身高的肉,都长到身前了。’

连带着嘴上,都揶揄道:

“可别望了,相较汝,他更看好汝父。”

姬穸仍记得那时,她与齐渊的通信忽地被打开,可还不等她这边有所反应,商女便说出了那句‘委身于他’,她对此,有些生气。

商女华颐听着王女的揶揄,本就鼓起的嘴,变得更鼓,连带着,身前都又撑大一圈:

‘明明他的视线总是停留在她那里,很久很久,’

‘可她都明言‘委身于他’,他竟直接打断,完全将她无视,’

‘是,不用实际委身真的很好,’

‘然,被无视的话,也真没那么好!’

想到这里,华颐又默默地给坏人的罪行添上了一笔,

而后瞥了眼姬穸,嘴上没有敢说什么,心里却不断说着怪话:

‘汝‘王女’的身份,不也依仗着汝父之身份?’

‘他方才目光停留在汝身上之时,尚不及于我胸前之长,’

‘他亦更看好汝父!’

……

商女华颐到底是身为商人,贱籍久了。

所以哪怕周王都弃城逃了,她依然不敢真正地和姬穸进行言语交锋,

是故在简单整理后,牧臣率领着幼臣们开道、防护,而姬穸携着众臣妾与稚子们,循着齐渊给的路线,趁着最后的光亮,朝一处密林中赶。

行进中,半大牧臣中的戈,因为淌水的缘故,有了些尿意,

他与众人打了招呼,行往后侧的林中放水,

可正在其避开众人,欲解衣衫时,

忽地,他感觉到整片大地都震颤起来,

他连忙忍住尿意,匍匐在地上,朝那林下驰道望去,

便只见那驰道上,自远处奔来一匹匹高头大马,及至近了,依稀可以看清大马上载着无甲被发之人。

而随在大马之后的,

于众马簇拥间的,竟还有一列高于马身,似马,又似狼的不知名马兽,载着甲士于驰道上奔驰着。

再之后,是一辆辆载着各色旗帜的战车,及坐于重车上休憩的步徒。

戈并不能识得那些旗帜上的字样,

然,

无论是那马兽上的甲士,还是战车上的步徒,

其都,

人人皆着一身黑衣……

-----------------

注:前文说过,1两为25人,其实,一乘,一般为2车,其中有重(辎)车载着随车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