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女君你唤我什么?将军!

步入堂后,编钟之声还未歇。

“臣妾给女君请安。”

褒姒忍着怒,将姿态放得很低,恭敬地对堂前的老妇行礼。

“还不快将人搀起来。”老妇唤着女侍,颇为怜惜道:

“孩子,之前的数年,苦了你了,这往后啊,便莫要多想那无奈之事,

“这数年之苦已是尽去,往后呢,总是安安稳稳的,便有享不尽的福。”

褒姒垂首低眉,却也不接话茬,

毕竟若是应了,那她褒姒这镐京数年,便都应是苦涩,而如今她褒姒脱离了苦海,自然应该甘于安稳,甘于享乐。

可如果她反驳了呢,那镐京便不是她褒姒的苦难,那老妇当年送她往镐京,就是送她了场富贵,老妇便也不欠她褒姒什么,她褒姒又如何能开口让老妇再襄助于她?

褒姒岔开了话题,并提点着自己的功绩道:

“前些日臣妾回都时,遥望那道左的田野,其间忙碌的那些褒人,都穿上了麻衣,

“与昔日臣妾被送往镐京时,田野尽是无衣之人好看多了,这有女君在上,褒人可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然而这老天当真是瞎了眼,怎就让女君您恙了呢。”

老妇笑着拍了拍腿,意有所指地道:

“孩子啊,老身我到底是与你这个氏褒的不同啊,这氏姬的命,就牵连在那几个姬姓身上,

“这最大的倒了呢,我这便也瘫倒了,就只有那两剂医方撑着,

“虽不治本吧,却也还让我能躺在这里,与你叙叙旧。”

褒姒听明白了老王后是在借病体,说她当今这权势,全是背后姬姓势力的支持。老周王倒了后,撑着她掌权的,就是那两位姬姓王。

便顺势道:

“然若是有良医入宫,从小处着手,自也善解女君之患,乃至扶助女君起身。”

褒姒格外加重了‘小’这个字音,也是在托病说势。

是再说,如若有一姬姓王,可直接站在你身前呢?可解你的权势危机,并且助你起势吗?

老妇一滞,侧目看了褒姒良久,便又笑着摇了摇头,

“怕是我这病还未愈,便因着那良医进宫,使那撑着我老命的两剂良药,转眼就变成了两剂毒方。”

褒姒目光凝重了起来,这是老王后在明确拒绝为王子伯服站台。

是在担忧褒国支持王子伯服后,会遭虢国及镐京,双方面的攻伐。

“然若是不使那良医显著于世,只暗藏于宫中,可也有去病复明那日?”

褒姒退了一步,问老王后是否可以暗中站队,为王子伯服积蓄力量,以求来日登上周天子的那一天。

老妇笑了笑,道:

“奇巧淫技可改万民之难,却也难登大雅之堂。

“且我亦老矣,难待病去复明那日,只求相安以度后时。

“更何况,”

老妇伸手指了指那仍在作响的编钟,

“二王均以此乐传唱于诸国,今啊,良医之名头一削再削,良医亦不良矣。

“孩子啊,不若退入山林,以求善终。”

褒姒又聊了几句,便有些颓然,又有些浑浑噩噩地退出了王宫。

作为觐见地筹码,石磨与麦粉磨制之法,

再是被老王后称为‘奇巧淫技’,临走前,老王后也没忘了让她呈交上去。

就这般,所有的筹码都没了,

然而她褒姒的目的,却一个都没达到。

为了保护她的幼子,她像谜语人一般只字不提,却又句句暗提。

其实说得费劲,听得也不爽利,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最难受的当属,

老王后以谜语的方式对她一一进行了回绝。

明面不支持,是怕二王直接攻打褒国。

暗面不支持,是其人已经老了,不盼那看不到的未来,只着眼当下。

且那石磨技艺,好,但也不够左右军国大事。

你褒姒的名头,王子伯服的正统性,也在随着那一曲编钟歌谣的扩散,在不断地被破坏。

而最为关紧的是,以上的不利,你褒姒一件都难改。

‘褒人怯懦,褒国亦靠不住,入褒国以为王业之基一事,算是彻底完了,好似除了归入山林,我褒姒,再无路可走了。’

褒姒有些丧气地想着,

不知不觉间,也踱步到了粮店门前。

可忽地,她恍惚间脚尖踢到了身前的石阶,

直痛得她一激灵,却在踏上那个石阶,并迈过门槛时,

看到了那个作为护卫的康仲、康御正,正躺着晒太阳的商父华贾,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着的,

那个人。

“其实一直还有另一条路,不是吗?”

她的瞳眸又亮了起来,

异人他不是现在还需王女的背书,才能坐稳将军之位吗?

而等往后其势力再度扩大,其就不需要更多的王权背书吗?

就不需要以更高的名头与各诸侯国建交并商贸吗?

其不正是处于最初的阶段,正缺人缺势吗?

而那异人,不也哪怕镐京破了,也尽心守诺,一直护卫着王子伯服,且将她褒姒先行送往褒国吗?

所以,她褒姒,与王子伯服,

就不能如王女姬穸那般,全权支持于他异人,以帮助其坐大吗?

至少短期,他们的利益诉求是完全一致的,不是吗?

‘过褒国,入川。’

褒姒彻底认清了所谓现实。

……

进入粮店后,褒姒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让人一眼难以看出虚实,

自康仲那里经过时,其直接唤着康仲兄弟为其守门,

及至进了其平常所居的堂室,才避开外人,自康仲那里接过了其弁帽。

嘱咐康仲兄弟守门后,按下了开关,接通了与齐渊的通讯。

“褒国没有支持伯服,并聚拢西南势力称雄的想法。”一接通,褒姒就开门见山道。

对面,齐渊不喜不悲:“今夜便带人迅速撤出褒国吧,从速便是,石磨与角龙都无须携带。”

褒姒见异人好像误会了些什么,补充道:“褒国虽不支持,但也没有加害的意思,他们只是将我们一行人无视而已。”

“没事就好。”镜头对面,齐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一边,已经做出了入伙决断的褒姒,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道:

“我想入伙你们,将军。”

“什么?”

“王子伯服其岁还小,尚需有一师父来管教,

“然其名头,虽不能显著于世,却也能暗里为将军的势力加持以大义,

“是故,将军,我与伯服的加入,对将军您之势力有益,

“我想携子加入你们,将军。”

“女君你刚才称我什么?”

“将!军!”

镜头那面,齐渊笑意愈浓。

王子师父的身份,其实从来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

这近千人的队伍,时隔一个多月,终于是全部收心。

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成就,

他齐渊,也要先天下人一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