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可以听到整齐的清喝声,那是岳照庭在后院带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练习拳法。岳照庭对这些徒弟耐心而又不失威严,颇受爱戴,大家也都十分亲切地喊他“师父”。
虞芊盈坐在远处的石阶上,左手托着下巴,注视着岳照庭的背影。岳照庭嘴里每喊一次口令,徒弟们就清喝一声,变换着下一个招式。岳照庭在人群中来回走动,仔细检查着大家的不足,并耐心地予以纠正。虞芊盈觉得,这时的岳照庭,是颇有一番风度的。或者说,只要岳照庭不用他那副呆头鹅的表情对着她,那虞芊盈还是愿意与之好好相处的。
这时,一个小徒弟发现了她:“师父,好像有人来找你。”
岳照庭回头见是虞芊盈,便对这徒弟说:“不好好练功,东张西望。所有人,休息一刻钟,子越,罚你继续扎好马步,不许偷懒。”
这个叫扈子越的小徒弟哭丧着脸道:“师父,怎么受罚的总是我啊?”
大家伙一齐哄笑起来,纷纷舒展筋骨,享受休息的时光。
虞芊盈朝岳照庭走了过来,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威严的嘛。”
岳照庭避开了虞芊盈的目光:“找我有事吗?”
“我闲着无聊,就不能过来瞅瞅了?”虞芊盈绕过岳照庭,得意地看着面前这些少年:“你这么木讷的人,教起徒弟来都有模有样的,那换成我的话,一定能把他们教得更好。”
岳照庭无奈地耸了耸肩:“你是来抢徒弟的?”
“你说是便是喽。”
那群小徒弟们一下子围了上来,扈子越也趁机混入其中:“芊盈小姐也会武功吗?”
“那是自然。”虞芊盈瞥了眼岳照庭:“而且比你们师父还要厉害呢。”
岳照庭摇了摇头,对此深表无语。
但大家显然是不太相信的:“真的吗?除非你们两个比试一下,你真赢了师父,我们才信。”
“够了。”岳照庭喝道:“不要胡闹了,继续训练。”
“你别急啊。”虞芊盈冲岳照庭眨了眨眼睛:“咱们就在这切磋一下,点到即止,你总不至于怕本小姐吧?”
“你怎么和小川一样不让人省心?”岳照庭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倍感无奈:“怎么比?”
在府上做客的千金大小姐要找传武的教头切磋,这可令这群小徒弟来了兴致,眼睛瞪得溜圆,纷纷围了上来。
“咱们男女有别,比拳脚力气我肯定比不过你。”虞芊盈双手插着腰,右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所以,我们来比剑法吧。”
“你这不是胡闹吗?”岳照庭眉头微蹙:“刀剑无眼,如果把你伤了,我如何向你家人交待?”
“你可别小看我,你一个大男人,待会儿输了可别哭鼻子。”
岳照庭愈发觉得眼前的女孩有些不可理喻:“荒唐。”
虞芊盈见岳照庭一张苦瓜脸,心里便愈是得意。她回房取了自己的佩剑之后,便冲岳照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岳照庭吐了口气,过去抄起了放在角落里的一根木棍。而这木棍则是闻府的下人们晾衣服时用来支撑的。
虞芊盈面露愠色:“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吗?”
岳照庭自然是不希望虞芊盈受到任何伤害,但他更想早点结束这无聊的切磋,便随口说道:“用什么都一样。”
这话着实点燃了虞芊盈心中的怒火。小徒弟们连忙闪到一边,给二人腾出地方。
“看剑。”虞芊盈拔剑出鞘,先发制人,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岳照庭用棍将剑轻轻一拨,便躲过了她的第一击。虞芊盈浅青色的身影轻盈如燕,手腕轻轻旋转,剑光竟与她本人融为一体。虞芊盈这柄宝剑,名为“风息”,是十二岁时,其父虞望彻所赠,锋利非常。眼下,这风息剑如白蛇吐信,直叫人眼花缭乱。一旁的小徒弟们均看得呆了。岳照庭只是用棍招架,并未还手。他自己也连连称奇,一开始,她只想随便和虞芊盈过两招,最后卖个破绽,让对方取胜。可现在,他竟确实被压制住了。岳照庭从未想过,虞芊盈的剑法会如此精熟。
她绝不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岳照庭将棍棒朝对方脸上虚晃一招,趁其躲闪时,横扫其脚下。虞芊盈凌空一跃,那青色的长裙如蝴蝶一般随风而舞,她曼妙的身姿伴着飘摇的树叶轻轻落下,宛如仙子下凡。
岳照庭抱拳道:“芊盈小姐,你剑法高超,在下甘拜下风。今日的切磋,就到此为止吧。”
“你又想敷衍我了事。”虞芊盈上前一步说道:“你一直都没有还手,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是在让着我。”
“我并没有。”
“少啰嗦,看招!”虞芊盈见岳照庭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中愈发恼火,那剑身竟被舞出了残像来,她只想逼岳照庭出手,认真对待和她的较量。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在于输赢,而是想让岳照庭正视她的存在。她堂堂鸾溪城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都如众星捧月一般,凭什么你岳照庭要对她爱答不理的?
然而,虞芊盈愈是心急,剑法便愈是凌乱起来,逐渐失去了先前那股压制力。岳照庭找准机会,回身一棍,直奔对方右手而来。虞芊盈躲闪不及,剑瞬间从她的手中脱离。她的下身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后倒去。岳照庭忙弃了手里的棍子,一个箭步上前,将虞芊盈安稳地揽在了怀中。
如此近距离地凝视彼此,让两人在一瞬间都感到有些恍惚,直到背后传来清脆的掌声,才让他们回过神来。
“照庭、芊盈小姐,二位都身手了得啊。”闻松边鼓着掌,边朝二人走来,女儿闻诗音也陪在其身旁。
虞芊盈一把将岳照庭推开,转身去拾自己的风息剑。
“闻大人,诗音小姐。”岳照庭礼貌地向二人行礼。
闻松继续夸赞道:“芊盈小姐年纪轻轻,却剑法卓群,不知是师从何处啊?”
虞芊盈的本领均来自于她的父亲,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随口扯了个谎:“我爹给我请的无名剑客,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闻诗音淡淡地看了眼虞芊盈,笑道:“芊盈小姐身手这般凌厉,不知得何等神勇的大侠才能配得上她。”
闻诗音这轻声细语颇有些阴阳怪气,虞芊盈挤出了一个虚假无比的笑容,转身离开了。
没走几步,又听到闻诗音对岳照庭柔声说:“岳公子,我对习武也颇有兴趣,你以后有空,可否教我个一招半式?”
岳照庭随口应了下来,他扭头看向虞芊盈,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转眼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中午的时候,小晴回来了,她赚到了丰厚的酬劳,正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虞芊盈。可是,虞芊盈却将自己关在房内,任凭小晴怎么敲门也不应答。小晴只好去找岳照庭,想问清上午的情况。
“岳大哥,上午出什么事了?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间不理我。”
“上午。”岳照庭的神情立刻凝重起来,他将两人比武的事含混不清地给小晴讲了一遍。
“小姐。会因为输了而生气吗?”小晴立刻就看出这不符合自家小姐的性格:“岳大哥,你跟我一块去看看吧,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她总不能不吃饭啊。”
岳照庭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来到虞芊盈的房间,他轻敲房门:“芊盈小姐,是我。”
里面立刻传来不耐烦地回应:“来找我干嘛?我不想见你。”
“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切磋的时候,我的态度确实有些敷衍。”
“你会敷衍的,也就只有我吧。”虞芊盈冷笑道:“你不是答应了你的诗音小姐,要教她武功吗?还在我这杵着干嘛?快去找她啊。”
这扑面而来的醋味,让小晴立刻就明白了八九分。
“芊盈小姐,我没有。”
“闭嘴,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小晴见岳照庭一脸难堪,悄声道:“岳大哥,你先回去吧,我来陪陪小姐,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多谢小晴姑娘。”岳照庭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便走开了。
小晴声音甜甜地喊道:“小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让我进去的话,可是会后悔哦。”
须臾之后,房门被缓缓打开。虞芊盈无精打采地看着她:“是什么啊?”
小晴走进屋子,将怀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小姐,我去了韶雍名气最响的点心铺子,这些啊,都是刚刚做好的。”
小晴将包袱拆开,露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做工精细的小点心。虞芊盈肚子早就饿了,点心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唇。
小晴轻轻夹起一块酥饼,送到虞芊盈嘴边:“小姐,尝尝这个杏仁酥,店里的老板啊,在我面前将这杏仁酥夸得天花乱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他说得这么好。”
虞芊盈只轻咬了一口,浓郁的杏仁香便瞬间征服了她的舌尖,她迫不及待地将剩下的半块吃了下去。
“看来老板没有骗我。”小晴就像一个在等待夸奖的孩子:“小姐,我今天拿到布庄的报酬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凑齐回家的路费。”
虞芊盈将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小晴,除非我爹答应,取消我和雷潜蛟的婚约,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
“有一笔钱在手里,起码可以防备不时之需。小姐,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你今天嘴怎么这么甜啊?”虞芊盈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坦白吧,有什么话想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