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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是天帝一月一度的听政时间,大神小仙全都回天庭来向天帝请奏,聆听训导。各位神仙按品级大小从凌霄大殿上一直排到了南天门。眼看日上三竿,队伍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天帝年纪大了,听南极仙翁唠叨他的洞府太偏僻要求增加拨款时,竟然睡着了。睡着了就睡着了,居然鼾声极大震耳欲聋。南极仙翁又气又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胡子不停地抖,眼看就要跟天帝扯胡子打架。
一个脸儿圆圆的小仙忽然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拿出一个白玉瓷的细腰瓶子,放在天帝鼻下晃了晃。天帝立刻睁开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仙举着瓶儿跳到天帝的桌子上,朝着下面张嘴结舌瞪着她的众仙故作深沉道:“南极仙翁牌醒神露,提神醒脑,环保无害,您居家仙游防困去乏必备之良药。数量有限,欲购从速。”说完还挑眉神秘地歪嘴笑了一下。
立刻有人认出来,她是青衫上仙府里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仙果子。
早就禀报完坐在一旁的青衫上仙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过来。
天帝一拍桌子,所有人哆嗦了一下。青衫上仙不动声色地挡在果子面前。天帝站起来绕过高大的青衫上仙一把抢过果子手里的瓶子,冲台阶下的南极仙翁招了招手。
果子躲在青衫身后冲南极仙翁直挤眼睛。
只要青衫上仙来了,她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说实在的,刚才没看见他,她的小心脏还有些怕怕的。
前一阵子,她在天庭开了个广告铺子,吹嘘说,不管客户要卖什么,她都有办法打响广告!她,就是这天庭中独一无二的广告狗。
店里来的第一个顾客就是南极仙翁。仙翁来找果子的时候,连果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打算。
此刻,仙翁一定死也想不到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所以他的脸色很不好。
等仙翁颤颤巍巍地走近,天帝低声说:“还有吗?我还要一瓶。这两天听政快困死我了。”
青衫上仙忍不住笑了一声:唉,没想到她的方法竟然见了成效。
果子从青衫上仙身后探出头来,还想向天帝推销她的广告铺子,青衫上仙已经不着痕迹地把她夹在腋下拖走了。
2
从此醒神露一炮打响,同时出名的当然还有果子的“广告狗”店。大家都想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果子不要钱不要物,只要修行珠,看广告的难易程度来定价。
大家都知道果子是个不开窍的核桃,即便是吃了这些修行珠,也好比往那实心的壶里灌琼浆,白白浪费了好东西,一点用也没有。所以众人才觉得奇怪,她到底拿修行珠来干什么用?
没有人知道,果子初到青衫洞府里时,青衫曾满脸神秘地告诉她:她这么不开窍,是因为没有找到命中注明的夫君。
那时,游手好闲了许久的她便忽然有了人生目标:找夫君!
不过去哪儿找,她完全没有头绪。后来又是青衫提醒了她,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恍然大悟,自己的夫君一定还没有成仙,远在天边的人间。所以她才要收集修行珠,为的是有一天等到了夫君,好把修行珠给他,让他也能成仙上天庭。
南极仙翁如约给了果子一千年的修行珠后,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个核桃,发不出芽的核桃!想想你自己怎么成仙的吧。”
果子当然不会忘记,是南极仙翁跟天帝说发现了一棵悟性极高的苗子,然后就把她这颗石核桃带了回来的。
只是,仙翁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件事明摆着就是想砍价。果子暗地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堆满笑,点头哈腰接过修行珠:“您的提携之恩,果子没齿难忘。”
仙翁走后,果子在庭院里玩着南极仙翁给她的修行珠,想想自己说不定很快就能嫁给高富帅,走向仙生的巅峰,喜不自禁。
青衫单手支着头懒懒横卧李树下的白玉床上,望着笑得嘴咧到了耳根的果子,嗤笑了一声明知故问:“修行珠是给我的吧?莫非你终于知道我的好?”自从青衫住进这里之后,庭院里忽然长出棵大李树,繁花如堆雪。此时花瓣像雪片一样纷纷扬扬掉落,落在他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上,美得勾魂摄魄。
唉,这个青衫上仙吧,长相、脾气、修为在天庭都是拔尖拔尖的。对她也没的说,她跟了他不久,祸却闯了不少,每一次都是他想办法摆平,却从未骂过她。他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太自恋,总认为天庭所有女子都该喜欢他,就连她这个狗都嫌的石核桃也不放过。果子暗自摇头叹气,干笑一声:“上仙说笑,您哪需要这些?我是替我夫君寻的。”
青衫上仙脸色顿时不好了,连说话都带着酸味:“那也得找得到啊!”
果子猛然惊醒一般,“噌”地站了起来一拍手:“多谢上仙提醒,我要一边找他一边收集修行珠,不然也是白搭。”
唉,他是有多嘴欠才说了这么一句。青衫上仙暗自叹气,后悔不迭。
他起身按住已经在团团转收拾东西要出去的果子问:“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果子茫然地摇头。青衫上仙哭笑不得,捏着她的脸:“那你着什么急?”果子一脸沮丧,扔了包袱坐下来。
指尖上残留的她肌肤的滑腻感让青衫上仙心神一荡,他忙干咳了一声,收敛心神,挑眉道:“听说月老那里有个姻缘镜,只要往前面一站,就可以立刻知晓姻缘。”
“真的?”果子瞪大眼瞅着青衫的衣衫,仰着头满脸欣喜地望着他。青衫的脸几不可见地红了红,转开头不敢去看她那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低声回答:“嗯,不过他要收一万年修行才能给看一次。”
果子愣了半晌,忽然咬牙跺脚,说:“我决定了,先给攒修行照姻缘镜。等知道我的夫君是谁,再去找他。”
3
果子接到的单稀奇古怪。最紧急的是嫦娥要把当年飞天时穿的衣服高价卖出去。
嫦娥仙子说,卖衣服只是个借口,她想要的,是洗刷其抛夫弃子的恶名。如果成了,报酬是修行两千年。
广寒宫冷清了几万年,众仙依旧敬而远之,这件事情有点棘手。果子叹气:自己接的单,跪着也要完成。
果子把嫦娥的衣服挂在南天门外,拦住过往神仙一顿胡吹。可惜没人理她。果子叹了口气,偷偷拿眼瞟了一眼青衫。
其实她还真有些可怜青衫。听说他为了成上仙,足足在人间滞留了一万年,尝遍人间百味,历经苦楚。天帝是趁着他初来乍到不知情,把她硬塞给他的。若是青衫知道她是天庭中闻名遐迩的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石核桃,一定死也不肯要她。
一万年,别人都成上仙了,她却没有丝毫长进。把她召进天庭,绝对是南极仙翁的一大人生污点。而南极仙翁的辩解是:那天李花开得盛,迷了他的眼。不管仙翁是不是迷了眼,反正她是走了狗屎运了。她决定把这个狗屎运走下去,找到如意郎君,然后从此在天庭混吃混喝,再无烦恼。
眼看无人理睬,青衫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果子只能心一横,把裙子掀开,露出白嫩的大腿。立刻有几个路过的神仙停下了脚步,直了眼瞪着果子。
原本在后面凉凉听风看云的青衫只一瞬就到了果子面前,涨红了脸挡住她,气急败坏地说:“穿好衣服。”
果子一边用手推他一边说:“让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只是,此刻的青衫铁青着脸,跟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果子没来由地就觉得心虚,乖乖把裙子放了下来。
青衫的脸色稍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果子觉得,青衫说的办法,比她的还要作死。他让她穿上那件旧衣裳半夜跑去后羿墙头演戏。
这不是让她去做活靶子吗?青衫刚来仙界,不知道。后羿那家伙脾气火暴,性格孤僻。不但他家的门常年紧闭,就连从他洞府方圆十丈内飞过的东西,他都要射下来。
果子哆嗦着嘴唇:“我还不想死。”
青衫上前一步顺理成章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
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脸颊碰到他微凉的肌肤,果子的心忽然突突跳得凶猛,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就要流下来。她立刻推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青衫粲然一笑:“别怕,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冒险。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要命!他的眼睛像两湾清泉,笑起来真是好看。她千万不能中招!果子在心里哀嚎,红了脸,逃跑一般捂着鼻子转身就走:“演……演!”
4
要演的戏其实很简单:女子独自强撑,守候为了获得长生不老丹药而昏迷的夫君,却在夫君醒来前夕,为了躲避抢夺仙丹的歹人,将丹药全部吞了下去,然后孤身飞往苦寒的月宫。最后一幕是男子望月兴叹,女子月中独泣。
起初,果子演得不情不愿,因为后羿的箭一直嗖嗖地贴着她耳边飞过。虽然青衫给她周边加了个结界,那些箭根本伤不到她,但她还是腿软得厉害。只是后来,她像是中了魔一般,似乎她演的是自己那伤心委屈的过往,泪流满面,心抖得不成样子。
洞府的门忽然“砰”地一声被后羿打开,吓得果子一哆嗦,从墙上摔了下来。
果子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青衫捂着她的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果子被他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引得春心萌动,浑身燥热。
后羿出了门就泪流满面直奔广寒宫而去。
天帝垂涎嫦娥,不许任何人告诉后羿真相,也不许嫦娥出广寒宫才成了这一桩冤案。
原来青衫是为了让他们冰释前嫌才要她演这一出戏的。一直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原来如此心思细腻,善良温柔。果子轻叹了一声,看青衫的眼神都深情了几许。
青衫松开了她,打趣她:“爱上我了?我的心思总算是没有白费!”
不!不行!她怎么能对这个仙界的偶像动心。她那可怜的夫君还在人间等她!果子打了个没来由的冷战,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可能,我爱上谁也不会爱上你。我只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被吓着了。”
青衫神色一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哪儿哪儿?让我看看。”
不过他的手像是一团火苗,碰到哪里,哪里就酥麻发烫,让果子越发慌张。她像被蜇了一般,忽然涨红了脸跳起来跺脚远去。
后羿和嫦娥重逢的事情被写成了广告词挂在洞府外:能替主人鸣冤;能让破镜重圆;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天庭神衣,您,值得拥有。
那些暗恋明恋不得的神仙们赶来堆在广寒宫前吵嚷着要买那件衣服。其中有不少还是为青衫来的。
果子挥舞着个小锤,站在台阶上神气活现地吆喝:“来来来,价高者得,三锤定音。”
于是下面的神仙们“一百”“两百”“三百”地叫开了。
果子眼睛发亮,忙着转头看是谁喊的价,心里乐开了花。嫦娥仙子说了,这一次果子劳苦功高,除了最开始说好的两千年修行,卖衣服所得也归她。
“一万年。”有人慢悠悠地说。这个声音虽然不大,却镇住了所有人。
果子咧着嘴,转眼寻找是哪个人傻修行多的神仙开的价,却发现原来是一直抱着臂斜靠着李树看热闹的青衫。她的笑僵硬在了脸上,干咳了一声当作没听见,转头问:“刚才是谁叫六百年的?还有更高的吗?”她对自己那晚的反应感到心惊,更害怕自己会一下没忍住迷恋上了他,所以这几日都躲着他。
青衫“啧啧”地摇头叹气放下手,从众仙让开的通道中走到台阶下仰头望着果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对心爱的人求而不得,为什么我就不能拍这件衣服了?”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在这个时候会来捣乱,果子憋得满脸通红,忍着气低声说:“别闹,酬劳分你一半。”
青衫摇头,捉紧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不,我只要你。”
那种酥麻的感觉又来了,还从手背一直传到心里。果子浑身鸡皮疙瘩一竖,哆嗦着嘴唇,许久才憋出一句:“上仙,你到底在玩什么?”
“哎?表白啊。”青衫面不改色。
这绝对不是真的。什么马配什么鞍,她这种,顶天也就配个门神什么的。一定是她不曾表达对他的敬仰,让他不爽,他才要这样折腾她。可是,最可怕的是,她明知道他的话不是真的,却还是信了。心里忽然涌起遏制不住的兴奋和甜蜜,让她心慌意乱无法思考,无力挣脱他的手。
5
拍卖彻底泡了汤,果子那不灵光的脑袋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摆脱青衫。
月老的姻缘水有能加快促成命中注定姻缘的神奇作用。只是因为没有好的例子,无人相信。所以,几天前月老来找果子要她帮姻缘水打广告。
只要给青衫吃一点帮他早些找到姻缘,他自然就不会再缠着她了。成了亲的青衫就是姻缘水最好的代言人!果子忽然想到这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一拍手兴奋得笑了起来。
夜里,果子往给青衫倒的茶中加了一点姻缘水,然后就坐在对面盯着他。
门外悄无声息地躲着几个果子千挑万选后请来的,爱慕青衫的女仙。等下药力发作,她就把她们放进来,看青衫到底喜欢谁。
青衫脸色泛红,额头冒出汗珠来,皱眉脱了外衫。果子的心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咿?平日他在她面前脱来脱去,她也没有感觉。今日怎么这么奇怪?果子倒吸了一口气,咬牙看着窗外,犹豫着要不要把外面的仙子放进来。只是脑海里呈现出青衫与她们调笑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忽然难受得很。
果子干咳了一声,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想要赶走心里的烦躁和不适,只是没想到这一举动像是给青衫提示了一般。青衫眼神变暗,盯着她一动不动。果子汗毛一竖,想要跑,可惜没快过青衫。他一闪就到了她身边,然后用铁箍一般的手臂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隔着衣服,果子都被他身上的热度给吓到了。青衫声音嘶哑低声说:“小核桃,我等这一天许久了。”
果子腿软得厉害,舌头都打结了:“不不不,不是,上仙,您听我说。”
青衫没给她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没想到被他吻着的滋味这么好,飘飘欲仙,脑子里一片空白。果子忘了挣扎,她想一定是青衫嘴里的姻缘水感染了她。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么快就放弃了挣扎,是因为她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被他强吻倒时,果子满心悲凉:没想到最后把自己给害了,最悲催的是,她还叫了一群长舌妇来听墙角。
据那一夜在屋外的仙子们说,虽然她们未曾亲眼看见,不过两人吻的动静听着挺大。
其实青衫见她吓成那样立刻住了手,转身从后门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果子觉得好伤自尊:她是有多差劲,他连喝了姻缘水都看不上她。
果子顶着两个黑眼圈,承受着众人暧昧的眼光,还不忘说广告词:暗恋变明恋,只有姻缘水!
月老的姻缘水出了名,月老对果子这种舍己的敬业精神十分感动,毫不犹豫就给了她一颗两千年的修行珠。
一万年的修行珠子收集满了,如今只需要去月老那里照一照了。果子满心欢喜,收起修行珠。
想起青衫出去后一夜未归,连院子里的李子树也不知什么时候花叶全落,变得光秃秃的。果子皱眉,担忧起来,起身打算去找找。此时青衫忽然步伐不稳地从门口进来了。他脸无血色,浑身湿得滴水。
果子心里一痛,扑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红着眼眶惊慌失措地问:“上仙,你这是怎么啦?”靠近她才发现,他仙气全无,身子沉重得像凡人。
青衫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药。我昨夜热得不行,跳到天池里才冷下来。”
果子吓得睁大了眼,月老说,因缘水一旦吃下去,浑身气血运行燥热难耐,而天池的水冰冷刺骨。这样一冷一热极损修行。
“你的修行呢?”她好害怕,以至于脸色发白,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整夜泡在天池水中的是她。
“别担心,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回来了。”青衫摸着她的秀发,勉强一笑,晕倒在她的肩上。
6
庭院中李子树忽然枯了,青衫也没有再醒过来,果子才明白青衫在骗她。她心如刀割,流泪伏在他胸口说:“你这样固执地悄无声息地躺着,不揩油,不表白,真是让我好不习惯。”
一颗修行珠从她怀里滚了下来。果子忽然眼睛一亮:真是关心则乱,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一个珠子喂了下去,青衫的脸色顿时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果子欣喜若狂,热泪盈眶。她无奈地感叹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唉,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住自己的心。她最终还是爱上了他。
青衫睁开眼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把修行珠给我了?你不照姻缘镜,不找夫君了?”
果子红了脸,故作恼怒:“还找什么?!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青衫粲然一笑,门外如春日后忽然又开满枝头的雪白李花一样灿烂。
无论青衫如何逼着果子一起修炼,果子都没有任何长进,更没有青衫说的那种修行突飞猛进或者醍醐灌顶的感觉,倒是青衫自己的修行恢复得很快。青衫总是望着她皱紧了眉,轻轻叹气。果子觉得很委屈: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嫌弃她了。她也着急,只是不知道如何使力。
果子听了越发难受。其实她早就想问,只是总也无法鼓起勇气。
不过,青衫很快给了她答案。青衫忽然开始追天帝的小女儿,而且事情发展快到让果子猝不及防。青衫只去了瑶池三次,公主便留他在那里住下了。
听闻他和小公主订婚的消息,果子如晴天霹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等不到青衫回来再问个明白了,想也没想便跑去瑶池找他。
对着依旧温和明媚的青衫,果子觉得自己紧张得心都在抖:“我听说你要娶小公主?”
青衫笑了一下:“本想晚些告诉你的,你既然知道了,也好。”
果子的眼泪涌了出来:“你说过你只喜欢我的。”
青衫叹息:“小核桃,不是我薄情。我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果子攥紧了拳头:“既然这样,干什么要来招惹我?!”
青衫眼里的不忍一闪而过,转眼看向别处:“对不住。我开始以为你迟早会开窍,不过早死心了。如果不是为了收集的修行丹,我真没有耐心陪你折腾,还要假装中了姻缘水。”
果子白了脸仓皇退了一步:“你没有喝姻缘水?”
青衫面带愧色地扶额:“啊,对。为了你的名节,我已经把那一夜的实情昭告天下了。你就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玩笑吧。”
他没有给果子再问问题的机会,而是袖子下的手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多谢你的修行珠。为了大家不难堪,你去月老那里听差吧,就此别过。”说完转身不顾而去。
果子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了片,冷得发痛。所有的血都流到了脚底,让她脸色惨白得像鬼魅一般。她喃喃念着:“我是你的难堪。”这句话没念一遍,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在她心上划过一刀。她明明很痛,却要反反复复念着,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还活着。堆积在她心里的泪水无处决堤最后却忽然化作了仰天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疯了一般踉踉跄跄地走了。
7
果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正最后醒来就在月老的洞府里。像是大病了一场,她觉得自己浑身软得没有力气,挣扎了半天也没有能坐起来,怀里却忽然滚出一颗的修行珠。
当时她怕青衫一下承受不了,所以只给了他一半。后来青衫恢复得很快,她就把这事给忘了。如今再看见它,泪水止不住地喷薄而出,她咬紧了唇才没有哭出声,强自镇定地问月老:她如今只有五千年的修行珠子,能不能照一下姻缘镜。
月老满脸疑惑地说:“照姻缘镜不用修行珠,只要上仙都可以照。”
果子攥紧了珠子,仿佛她那已经破碎的心又被青衫践踏了一遍,痛得她一瑟缩:她真是蠢,早就应该想到这也是为了哄她收集修行珠的谎话。不过照不照姻缘镜都没关系了,因为就算她知道夫君是谁也没法像爱青衫那样去爱他了。
下定决心之后,她忽然仰头把修行珠吞了进去。
那修行珠到了她的身体里,立刻像是一个小小的火苗让她浑身发热,双目清明,身子也轻盈了许多。
月老一拍巴掌:“哎呀,你终于开了窍了。”
果子因祸得福,从小仙子变成了上仙。加上她日夜刻苦修炼,不到一个月,天庭中除了青衫竟然没有人能打得过她。在这势利的天庭,有了修为就有了一切,如今谁见了果子都客客气气的。就连天帝也十分忧心,怕果子来砸婚礼的场子,派了重兵守在瑶池外。
青衫却说没有必要,果子来了他去挡,无非就是两耳光的事。
果子来的时候,青衫果然站在门外等着。
看见果子的身上祥云围绕,青衫眼睛一亮,笑得极其灿烂:“你开窍了?”
他不是应该觉得害怕吗?他曾这么对她,现在竟然毫无愧疚!真是欺人太甚!她定要夺回修行珠,毁灭他!果子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连身上的祥云也成了黑色。
青衫神色一紧,一把捉住她的胳膊说:“你的怨恨全部冲我来,不要被恨迷了心窍入了魔道。”
再闻见他身上的李花香,果子恍若隔世。她想起他曾温柔地捏着她的脸,心痛地吹着她因为笨手笨脚受伤的地方;她想起她闯了祸,他总是默默挡在面前;她想起他那一夜深情吻着她,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如果说他对她一点真心也没有,她绝不信。其实她能体谅他的苦衷,只是他不该利用她还骗她。
果子身上的戾气渐消。最后她退了一步挣脱他,咬牙切齿地说:“好说,你只要站着不动,吃我两掌,再把你骗走的修行珠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青衫嘴角微扬,取出修行珠放在掌心里,伸手举到果子面前:“拿走吧,它本来就是你的。你多保重。”他说完就闭上眼等着果子。
果子扬起手,举在半空,颤抖着却死活也打不下去。
泪水涌出了眼眶,她忽然好讨厌自己,竟然到这个时候还狠不下心。她更讨厌他,就连骗她都不屑,这么轻易地认错,让她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行。
果子忽然一把夺过修行珠,转身快步走了。
8
明明功力大增,走回去的路却好艰难,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回到满是青衫气息的院子里,果子精疲力竭地倒在那棵大李树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梦见在深山里,大树落下了两个青果。小青果叫果子,大青果叫青衫。果子有些傻,有些唠叨:“哎呀,天气好好,我们去草地上去晒太阳吧。”
青衫十分嫌弃:“你傻啊,去了那里一眨眼就会被人吃了。”
果子丝毫不生气,欢腾地说:“哦,那我们一起滚来滚去吧。”
青衫嗤之以鼻:“滚!”
果子立刻拖着青衫围着树打滚。
滚着滚着,青衫发现自己发了一颗芽,滚不动了。原来他是个李子。
果子叹息:“哎呀,你发芽了,好可惜,不能陪我玩了。”
青衫翻着白眼,心里却在叹息:是啊,好可惜,想假装被她拉着被迫跟她一起玩儿都不行了。
刮风了,打雷了。果子挡在青衫面前替他挡风遮雨。
青衫急了叫着:“蠢死了,不知道躲到树叶下吗?不要管我。”
“哦”果子滚过去,卷来一片树叶笨拙地盖在青衫头上,然后待在一旁默默蹲着。青衫红了眼眶,窝在树叶下想:她真的好傻。
雨停了,飞来一只鸟儿,要啄青衫的嫩芽。果子愤怒地滚来滚去想要赶走鸟儿。青衫紧张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可惜动不了,只能叫嚷嚷地让果子躲开。果子吓得脸都白了,却不肯退后,最后被鸟儿啄破了皮,露出核来。原来她竟然是个核桃。
青衫心疼得直埋怨她。
果子笑嘻嘻地说:“多好,说不定我马上也能发芽了。”
青衫沉默了许久说:“嗯。我们一起长成大树,然后修炼成仙。”
“什么叫成仙。”
“……算了你不用懂,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只是小芽长成了大树,核桃还是核桃。青衫不说,但是他心里知道果子耗费力气太多,发不出芽了。李子树开花了,满树雪白。果子一惊一乍说:“哎呀,那棵桃树在跟你抛媚眼呢。”
青衫皱眉:“你给我安分点,省着点力气。一定要熬到我成仙那天。”
果子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我早变成石头核桃了,死不了的。”
过了不知多久,李子树忽然变成了一个俊美的白衣少年,将核桃捧在手心里。核桃喘了一口气“你要好好做神仙哦”就没有了声息。
9
果子泪流满面,忽然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摇着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会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月老那里,冲到姻缘镜前。镜子里,她身边是一棵摇曳的开满花的李子树。果子伸出手指着那棵树问月老:“那是谁?”
月老看了一眼说:“青衫上仙,整个天庭就他原形是李树。”
“为何他不是人形?”果子心沉到了底。
月老叹气:“他的修行尽失,还悔了小公主的婚。天帝马上就要治他的罪,不久怕是要烟消云散,连原形都维持不了了。”
果子心里一急一把捉住月老的胡子:“他的修行呢?他不是有一万年修行吗?哪里去了?”
月老一哆嗦:“不是都给了你吗?嫦娥,我和南极仙翁给你的修行珠都是青衫的。他拜托我们帮他演戏,允诺帮我们实现一个愿望。”
果子脑子里嗡地一响,想起那天青衫的话。他分明是在跟她诀别,可惜那个时候她被气昏了头,没有听出来。月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果子没有听完就跑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青衫,快,去晚了,她的青衫就没了。
天帝冷着脸问被绑在刑架上的青衫:“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恕难从命。利用公主我本该受罚。”青衫坦然回答。
天帝气得涨红了脸,抽了令牌正要下令动手。果子从远处飞身扑过来抢了他的令牌,低声说:“你若敢伤青衫,我就把你非礼嫦娥不遂的事情写成广告词,日夜不休广而告之。反正现在天庭没人打得过我,我也不怕你。”
天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下令让人打青衫三鞭子了事。
行刑前,果子走到青衫面前,踮脚抬头吻住了他。青衫既惊且喜,果子松开他的时候,青衫身上祥云围绕,修行看着是又神奇地恢复了。
青衫和果子如今是天庭中的神仙眷侣。果子总埋怨青衫傻,不直接告诉她这事的前因后果。青衫苦笑:“要开窍,不是极爱就是极恨。我让你爱上我,你却还是不开窍,就只能让你恨我了。你若提前知道,就恨不起来。若是开不了窍你就想不起往事,我又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跟你明说。真是好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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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年前,南极仙翁来接青衫进天庭的时候,青衫要把自己的仙籍给果子,他在人间重新修炼。
仙翁起初不肯。青衫百般哀求不得之后,冷脸说:“你就不怕我成了上仙报复你吗?”
仙翁打了个哆嗦,只能允了。反正也没有人知道,到底他来接谁。不过因为是欺君之罪,青衫必须承诺死也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不然他们三个都要受天刑。而且青衫以后要想办法把仙翁洞府里那些陈年的醋都卖出去。
临别时,青衫捧着核桃轻叹:“你这个傻核桃啊,为了万无一失,防止你自己说漏嘴让别人知道你是作弊成的仙,我只能把你的心先封起来。你可不要忘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