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蕾哇的声大哭起来,捂着脸就跑出荔枝园,她哥哥跟在后面。
小淇冒了一头汗,不知所措,急得直搓着小手。我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抽完了再点一根。赵家麟走过来了,问我:“老周,蕾蕾呢?”
“蕾蕾的奶奶走了。”
“啊?”赵家麟的脸噌的白了,带着哭腔的问:“啥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她哥把她叫回去了。你告诉他们一下,说她临时有事,今天不播了。”
“这还播个屁!”赵家麟拉着我的胳膊,大声道:“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走,咱们赶紧过去!”
我站住不动,让赵家麟安静下来:“这么多人都来了,直播还得继续!你不要告诉他们蕾蕾家里的事,尤其是苏婉儿和齐静萱!”
赵家麟回身看了看忙碌的人群,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葛蕾家超市的门关了,东边那个进出三轮车的门开了,墙头上挂着一个超大的LED灯,门口的桌子前围坐一群村民,正在商议着丧事。
我看见葛叔也在里面,便叫了他一声,然后问他:“我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问您一下,我来了该怎么做?”
“你等一下。”葛叔转身进了院子,过了五六分钟后出来了,对我道:“你进去磕个头吧。”
进了院子,我看见七八个年青人在一位中年人的带领下搬动着一些厚木板,正在做棺材。也看见了黑子,它被拴在厨房的门口上。
堂屋门大开着,奶奶的遗体躺在一张小床上,已经穿好了殓衣,上半身盖着一张白纸。葛蕾的爸妈跪在床的左侧,她和哥哥跪在右侧,嫂子在后面抱着孩子,哄着孩子睡觉。
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一家还没有来得及戴孝,即使如此,一看见葛蕾跪在那里哭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我跪在床头,恭恭敬敬的给奶奶磕个三个响头。
她嫂子抱着孩子,正要跟着家人跪下来回礼,葛叔赶紧过去拦住,小声道:“没有外人,别磕了。”
打开了一刀纸,刚烧了两张,葛叔又对我道:“天太热,别烧太多了。”
我擦了擦眼泪,跟着葛叔出去,迎面碰上了赵家麟,他一进院子就哭着喊道:“奶奶!您怎么说走就走了,我离得这么近也没让您看最后一眼!”
赵家麟快步走到床头,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我看见葛蕾哭得更厉害了,她把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泪水湿了一大片……
待出了院子,我走到东南角的小亭子里坐下,点了一根烟。抽了不到一半,赵家麟也过来了,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我的烟就抽。
赵家麟的肩膀颤抖着,手也颤抖着,哽咽着道:“我们这两家,在山上的时候住在一起,现在这俩家,一个老人都没有了……”说道伤心处,烟也掉了,捂着脸上大哭起来。
我坐过去,拍怕赵家麟的肩膀。
赵家麟好一会才情绪稳定下来,对我道:“奶奶以前对我说,想看到我娶媳妇,想看到蕾蕾出嫁……”
我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泪水忽的涌出来。不同的是,赵家麟放声痛哭,我则默默的流泪。
不知什么时候,葛蕾来到了亭子前,想必是有人告诉她我和赵家麟一直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一见我俩哭得泣不成声,又触动了她的悲思,她靠着柱子仰着头哭。
门口的葛叔见状,走过来了道:“哎哟,你们三个小辈的别哭了!家麟,周岭,蕾蕾回到家里就一直哭到现在,你们别惹她哭了,好不好?”
赵家麟忙擦掉眼泪,道:“对对,不哭了。”
葛叔问葛蕾:“你奶奶今年79了吧?”
葛蕾道:“78。”
葛叔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你奶奶今年78,高寿了!”
葛蕾用手绢擦了擦鼻子,道:“我一直希望奶奶好起来,看着我出嫁……”说不下去了,又要哭起来。
葛叔道:“遗憾是遗憾,可是谁没有遗憾呢?你奶奶看不到你出嫁,你爸妈总会看到吧?再说了,你奶奶清醒的时候,不是见过周岭吗?见过也就没有遗憾了。蕾蕾,别哭了啊。”
葛蕾嗯一声,答应了。
到了晚上九点多,山上直播的声音不时被热风吹过来。
我和赵家麟坐在小亭子里一直抽烟。
抽完了就去东边的超市里再买两包。赵家麟顺带买回来了一瓶二锅头,跟喝啤酒似的对瓶吹。喝过瘾了,他用手擦擦瓶口,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来也仰头喝了一口,登时呛得眼泪直流。
“老周,咱们真不该拖到三十多还不结婚的。”
“对,拖得太晚了,老人都等不到了。”
“老周,你今年会结婚吗?”
“今年还结啥啊,蕾蕾的奶奶……”
“哦对,明年结,过了除夕,初二到初七都行了。”
“只要蕾蕾的爸爸不再反对。”
赵家麟从我手里夺过去酒瓶子,喝着酒道:“啥反对?不反对!”
我问:“你怎么不知道不反对?”
“蕾蕾的爸爸问过我你的人品,我跟他说你是十多年的同学了,人品绝对没问题!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你有钱,会不会以后不喜欢蕾蕾了,换别的女人?”
“你感觉我会吗?”
“你不会的。”
“为什么?”
“世上的人都喜欢钱,希望挣的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可是你不这样,你只要钱够花的了,挣得再多都分给别人……你想想,咱们同学里有这样的人吗?没有。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一个!”
聊到这里,我发现北边的山上出现了一片晃动的星星!
于是叫起来赵家麟,一起走过去看看。刚走到葛蕾家的门口,我就意识到那些不是星星,而是手机上的手电!
只见那些明晃晃的,像是群星一样的手电,正沿着马路,从上而下缓缓的游动……我心里清楚,这一定是苏婉儿带着公司的人来了。
等他们到了近前,我看到了几乎所有的熟悉的面孔:苏婉儿,秦媛媛,许丽明,余亮,王总,梅姐,小淇,罗展成,齐静萱,柳小佳,唐萌,宋连道,王阜成,以及在荔枝园打工还没有来得及回家的工人……
我问苏婉儿:“这么晚了,你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干什么?”
苏婉儿道:“大家听说了,都是自愿来的。”说完领着这百十多人,有序的走进去,站满了整个院子。
葛蕾感动得泪涌,跪下来向大家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