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理匦

宣政殿哗然。

一团府兵埋伏，司农寺京苑南面监以争地为由打伤雍州司户参军包郝，引雍州刺史、皇太孙出面，府兵放箭刺杀皇太孙未果！

御史大夫骞味道咆哮：“无法无天！臣骞味道请缨，率御史台查清来龙去脉！”

殿中侍御史傅游艺出班举笏：“臣傅游艺，请二圣准许臣彻查此事。”

李恒一声嗤笑。

傅游艺是武承嗣一党，让他查刺杀案，搞不好最后还是李恒犯了天大的罪过。

“臣以为傅御史不能胜任此案，还是让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去吧。”

李恒轻描淡写地发话，意思只有三个字：信不过。

不说魏元忠的儿子魏晃是皇太孙家令，就是魏元忠本人也耿直，加上有同赴河源的情谊，李恒是相信他的。

骞味道举笏：“臣骞味道以为，魏元忠一人不够，再添侍御史韦月将才行。”

太子李贤冷不丁开口：“事涉府兵，非同寻常，应当安排一府兵马护韦御史、魏御史周全。”

寻常的御史办案，有一团人马相护就算高规格了，一府能打一场小型战役。

君臣震惊。

面团太子李贤，为了儿子，心甘情愿向世人露出獠牙！

傅游艺面色难看。

唱和之间，主动请缨的他连个入局机会都没有？

虽然他也确实不安好心，可这不加掩饰的排挤依旧让他浑身颤栗。

太欺负人了！

尚衣奉御武承嗣一声轻叹，废物傅游艺都没有入局资格，他能怎么办？

天皇眉眼闪烁着怒火：“着真化折冲府护御史韦月将、魏元忠追查此事，涉案者死！”

真化折冲府是长安城内四大折冲府之一，可信度拉到顶了。

天后嘴唇微张：“苛待官吏，致使京苑南面监铤而走险，司农卿全体官员，降职留用！韦弘机，彻查苛待官吏事件！”

司农卿韦弘机平静地领命。

这事，不是司农寺才有，只不过司农寺爆发出来了。

皇城诸司，粗看都眉清目秀，细看都面目狰狞，哪一家后头没几个冤魂呢？

李恒举笏：“臣以为，最应该反思的，是我大唐的越诉规定。”

“庶人层层上诉，能到立肺石、敲登阖鼓告御状的地步，差不多要一年时间吧？”

失去一切的庶人，就算真的熬到猪肺色泽的肺石前，大约也活不了几天吧？

饿都快饿死了。

这样的越诉程序，让很多人含冤的人只能含恨而终。

天后张口：“在御史台外墙处，立四面匦椟（注），准庶人、官吏投匦函，含诉状、自荐、劝谏、献策。”

“除指定官吏，其他人不得觊觎、监视匦椟！”

最早的庶人直通天子告状渠道，就是武则天开设的匦椟，固然有一些负面作用，但正面意义要大得多。

至少，升斗小民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一丝希望能得到昭雪。

而那些屁股歪了的文人，眼睛只盯到“告密”功能，而对这制度口诛笔伐。

因为，匦函的存在，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雍州团结兵杀死的一两个京苑南面监官吏，在朝堂上没人提起。

一两条人命，在皇太孙遇刺的大事面前屁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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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监门副率章懂尚，从皇太孙左庶子乍布手里接过一些密封的瓶子，率牛环等一百名游侠儿出身的皇太孙卫率翊卫东出长安，去向格外隐秘。

关于这一点，殿中侍御史傅游艺、解琬几番弹劾，门下省黄门侍郎裴炎表示异议，被太子李贤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莫非，你们是刺客同党？”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无论怎么摆事实、讲道理，李贤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纵使裴炎巧舌如簧，面对这致命一句仍旧浑身无力。

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刀劈去。

遇到这么倔强的人，裴炎无话可说。

他也知道自己在李贤父子眼里是死敌，他越发不同意，李贤越发力挺。

侍御史供奉萧至忠出班举笏：“臣萧至忠弹劾廓州别驾裴彦先迎敌怯懦，面对吐蕃千骑，龟缩不出，且不能引领军民。”

供奉是侍御史员额之外的加员，俸禄、升迁跟侍御史完全一样，真正做到了同工同酬。

李贤看清楚了，自己越谦让，别人就越发得意。

索性亮剑吧！

凭什么孤的人就不能青云直上？

廓州治所化隆县，以后还更名化成县、广威县，吐蕃部落从隆务水抵达化隆城，恰逢刺史去鄯州都督府了，整个廓州就以裴彦先为尊。

结果，雨打鹌鹑似的裴彦先束手无策，任由一千吐蕃兵马在化隆城外耀武扬威，廓州的士气低迷到历史谷底。

参加朔朝的李恒击节赞叹：“想不到黄门侍郎那么了得，竟生了一个鼠辈？”

“黄门侍郎可要查验一下，你隔壁邻居是不是姓王？”

隔壁老王的梗在长安城并没人知道，却不妨碍裴炎听出李恒的森森恶意。

太仆少卿李敬业叹了一声：“本官虽然打不过吐蕃人，好歹上阵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他找回了一点自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比裴彦先的丢脸行为，李敬业好歹能骄傲一下。

至少，他是真的跟跋地设拼了，就是打不过而已，只是能力有限。

裴炎只能板着脸：“我儿裴彦先本来就是个文官，不通武事，要不是……怎么会去边州！”

李恒若有所思：“殿中侍御史娄师德好像也是文官，怎么就屡败吐蕃、斩杀副将赤奴、杀退吐蕃名将莽布支呢？”

这话有点不讲理，可李恒本来也没打算跟裴炎讲理。

一个十一岁的皇太孙，耍起横来也让人头疼不已。

“黄门侍郎学富五车，怎么就没教裴彦先武艺、兵法，是看不起武将吗？”

“要不，裴别驾的错，黄门侍郎来弥补，率一支偏师杀上逻些城，活捉噶尔·钦陵赞卓？”

熊孩子的胡搅蛮缠，让朝堂上的官员毛骨悚然。

惹谁也别去惹熊孩子，尤其是地位崇高的熊孩子，光“十万个为什么”就能让人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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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匦（guǐ）椟，接受臣民非正常渠道上书的小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