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前面的令撤侍卫和李臻的跋扈进场,场内各家渐渐地都收敛了不少。
尤其是在会场外屯兵最多的高乙弗利,他倾国之兵在侧,却不如枣嵩和李臻加起来的数千兵说话管用,这便是事实。
现在他终于明白先祖当年的愚蠢,同样也深信,若是晋廷不退出东北,由中原王朝所建立的秩序便会一直统治着这片土地。
枣嵩环顾全场,肃声道:“宇文世子,令尊贵为燕公,此次又受朝廷指派调和此战。
宇文部的态度还是要先亮出来的。”
宇文坚看了看宇文步六服,脑海里极速将前几天谈论的事情又过了一遍,遂抬步走到会场中。
宇文坚道:“尊朝廷之令,我宇文部浅提三点请求。
首先断仇,我部和慕容部连战三年,双方日日靠着仇恨的力量在咬牙支持,其中夹杂着数代人的恩恩怨怨,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慕容都督不幸亡于阵前,这是个鲜卑勇士的死法,马革裹尸,当荣归故里。
既然慕容部已陨首领,不如借机化开两部仇怨,我宇文部愿做先抛开仇恨,跟慕容部言和。”
眼里满是赞赏,这小子是懂朝廷心思的,枣嵩拊掌助威道:“宇文部能有化怨之心,果然不愧为朝廷在辽地的肱骨,彩!”
眼见枣嵩鼓喝,慕容运等慕容部贵族,虽然心里必然难以放弃仇恨,但眼前形势如此,也不好折了枣嵩的脸面。
再说此时能休战也是好事,至于今后是战是休,是绝不会因为这几句软话就不了了之的。
见其余各家各有所思,宇文坚继续道:“其次撤随,我部此次南来,有诸多村舍不愿意附逆,积极与我大军配合。
坚实不想测试人心险恶,为了防止慕容家事后清算,还请朝廷恩准,许我大军返回时,将愿意随行的百姓尽数带走。”
枣嵩当然自无不可,在他眼里宇文部能扛起退兵大旗就已经是极好的,都不用自己亲自去做疏导,这是积极靠拢的表现。
再说大军来了一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走,些许利益无关痛痒。
对枣嵩来说的一点点,但对慕容运等人来说却是天文数字。
按宇文坚说的来,棘城以西将被宇文部合理扫荡,整个慕容部族三分之一的财富将被洗劫,他们岂能坐视。
再说棘城以东,先前慕容部和高句丽两军大战,明显大片村镇被高句丽大军扫平,损失难以计数。
唯今慕容部就剩下棘城附近之民,财富缩水近半。
无民有土,又有何用?
在贵族们的现实利益上,慕容运是半分退不得,他起身哼道:“这绝无可能!”
一旁的段务勿尘同样起身附和道:“岂有约和了,还掠民之事,依老夫看,宇文部是不想和谈,才出此策。”
眼瞧着这两对头为了财富和利益居然合起伙来,宇文坚嘴角难压,心中暗呼一句天兵助我!
果然出言的不是别人,正是枣嵩。
他不悦的质问道:“难道二位是联起手来,想阻碍朝廷的调和大计不成?”
顿时二人站愣在哪里,不答话,不应诺。
知道此事正在微妙处的宇文坚,又主动说道:“我想两位首领或许是在担心军中兄弟的家眷。
这样吧,我冒险替二叔做个主,凡是跟棘城有关系的,家眷皆可放还。”
眼见宇文部再退一步,枣嵩是越看宇文坚越顺眼,摆手道:“就按此策办,燕世子的第三请呢?”
瞧着吃了苍蝇的慕容运和段务勿尘,宇文坚心里容不得喜,反而是慎重道:“我家不想大军刚回草原,慕容部就又卷土重来,故希望慕容部首领之位按朝廷礼法记,父死子继。”
霎时枣嵩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前些天的担忧再次揪在心中,好在宇文坚只说了父死子继,并没有选定是慕容翰还是慕容皝,插足的分寸倒是让人有恶无恨。
最终枣嵩架不住前面宇文坚良好的表现打底,只是冷着声道:“鲜卑都督之位谁继承,怎么来,都是朝廷要斟酌的,此事要上报洛都裁定,燕世子还是慎言的好。”
宇文坚立刻拱了拱手,道:“我家唯此三点尔。”
话落宇文坚便转身坐到了宇文步六服的身后,统罗突低头凑过来道:“逊昵延,你没瞧见你说到父死子继的时候,慕容运和身后贵族们的眼神,都恨不得将你生吞了。”
宇文坚默不作声,提出第一点是给撤兵一个体面的理由罢了,双方都需要暂歇休养。
第二点则是为了照顾自家贵族,宇文坚总不能让他们吃下去的俘虏再吐出来。
第三点才是他准备给慕容部的礼物,有自己带头支持父死子继,慕容运想要上位,必然要付出成倍的代价,而具体代价,则要看会场内的各家牙口好不好了。
枣嵩将目光转入场内,问道:“各家还有何言?”
闻言最先反应过来的仓助利暗中推了高乙弗利一把。
高乙弗利顿时爬在案上大哭了起来。
枣嵩不悦的问道:“高句丽王因何而哭?”
仓助利起身答道:“我王是想起慕容贼寇先前两次入侵我国,屠我百姓,毁我城池,还掘了已故美川王的陵墓,如此大辱在前,作为后人岂能轻赎。
慕容部落此下场,皆是慕容廆做的孽,自古云父债子偿,决不能因为慕容廆死了,这些仇怨就轻易消散了。”
虽然不喜高句丽一方在会场较真,跟自己的初衷唱反调,但枣嵩不得不承认,这次三家能联合起来,跟慕容廆前些年四处树敌是分不开的,就连晋廷也被慕容部袭扰过,此刻道是慕容部是在为当年的事买单没半分毛病。
枣嵩并没有表态,而是转首问向段夫人道:“夫人可有话说?”
段夫人将段务勿尘投来的鼓励目光看在眼里,起身道:“这是我家都督跟上任高句丽王烽上王的恩怨,要追责也是他的子孙来。
不过据奴家所知,这坐着的高句丽王,并不是他的子孙吧。”
宇文坚闻言不由的高看了段夫人一眼,这直接是按着高乙弗利的肺管子捅啊,的确是勇。
有着共同的敌人,慕容运也是喝道:“两家边境来来回回,谁手上还没有沾染过对方的血,前事莫怨,只论今日之事。”
此话一出,慕容部的贵族们立刻鼓噪支持。
“就是,前面人的事情,莫挨后人。”
“就事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