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宁的羊毛作坊走出来，宇文坚望见了骑马赶来的阳裕，笑道：“你这马倒是骑的越来越顺溜了。”
“世子还有心情打趣，临乐城外新垦的粮食统计出来了，不乐观呐。”
宇文坚笑道：“哪能一口气吃个胖子，是那些投进去的贵族找你麻烦了？
不去管他，一二杂音，还翻不了天。”
话落，就见王庭亲卫打马而来，扶胸道：“左贤王，大单于有请。”
宇文坚瞥了眼阳裕，有些不信道：“此事能引的王庭亲自下场？”
阳裕道：“会不会是其他事？”
宇文坚摇摇头，道：“这时节正是牧忙的时候，什么事能压过生产？
算了，不想了，一去便知。”
赶到王庭营地，宇文坚朝着巡逻的呼延赤沙点了点头，阔步走进了王帐。
帐内的宇文莫圭正在饮酒。
“儿臣拜见大单于。”
宇文莫圭瞥了眼宇文坚，指了指侧案，示意宇文坚坐下来。
宇文莫圭自顾自的倒上酒，问道：“秋猎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左贤王麾下各部，我已经命人传令，秋收后进行整部的围猎训练。”
“左贤王部加上你原先的大宁部，有一万二千骑，如此多的兵力，粮食都备齐了？”
“慕舆句计算过损耗，撑到冬日散部应当无碍。”
宇文莫圭点点头，并未多言。
宇文坚心里打鼓，这事昨日便上报了王庭的，旧事重提，究竟为何？
父子两人都在琢磨事，帐内一时间静可闻针。
宇文莫圭望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宇文坚，缓缓道：“近日有人提议，想重新划分草场，似昔日的匈奴般再分草原，以临乐为中，分置左右两地。
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以赏宗室、诸贵。”
往小了说，宇文莫圭这是不想做有名无实的大单于，而是想封官置地，丰满羽翼。
往大了说，宇文莫圭是准备摆脱往日松散的部族联盟，想将宇文部朝着一个草原帝国发展。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宇文坚不置可否，反倒是问道：“大单于为何突然有此想法，可是近日有事发生。”
宇文莫圭也不隐瞒，解释道：“自檀石槐亡故，我鲜卑诸部离散。
北方弓卢水下游诸部常年混乱无序，仇杀不绝，以前王庭是没功夫去管，但今时不同往日。
昨日有北境贵族提议，说有几个部族想投过来。
素延那里也常言人手不足，拖慢了进度，所以本单于便想着从漠北寻一批人过来。
漠北历经多年，有匈奴习性者众多，故此王庭才想着借机而为。
你乃部族储君，对此事有何可看法？”
宇文坚顿了顿，道：“儿臣认为此事虽善，时机却不对，王庭可对有意投过来的部族赏赐一二，不寒其心，但绝不接纳。”
宇文莫圭捻了下胡子，问道：“为何？”
“经过王庭平叛之战和离散匈奴三部后，我家上下心齐如一，岂能主动掺沙子进来。
如今又正是求稳的时候，此时加新部进来，难辨忠奸不说，有害无利。
弓卢水下游草场的诸部虽屡遭战乱，但斗中求静，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若王庭只为了图二三部之利，便去打破这种平衡，显然不划算。
今日收三部，明后北境就可能有敌骑袭扰，届时王庭救是不救，救耗时费力，耽搁临乐功成，不救，新部离心，事倍功半。”
锁起眉头的宇文莫圭端起酒杯，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以前拼死拼活才能吞一二部族，现在有人来归顺，却要拒之门外，简直暴殄天物。
虽说北面的部族比起南边穷是穷了些，但依旧能拿起马刀砍人不是，炮灰有炮灰的用处。
眼见此态，宇文坚又开口道：“大单于若是真想接纳这几部，倒也不是不行。”
闻言宇文莫圭直接催促道：“痛快点。”
宇文坚再道：“停工临乐，以工地上的奴隶为后援民夫运粮，再征召牧民，快速组建一支大军，以投诚部族为向导，一口吞了弓卢水下游各部，不给他们日后袭扰的机会。”
宇文莫圭一拳砸在案上，哼道：“如此岂不是得罪四邻，届时我部虽无被征之忧，但必被各方忌惮，鲸吞必然不成。”
知道宇文莫圭尚未昏头，宇文坚心里一松，就像南面每个有机会的人都想当皇帝一般，北方的草原上，也没几个人能拒绝当大单于和可汗的，宇文莫圭其中之一。
宇文坚退一步道：“那不如让这几部先派质子来，跟着大伙交流交流，彼此建立互信。
王庭再给他们一个承诺，若是要接纳其余部族时，这几部当为优先，榷场也给他们几个名额，这些当足矣安抚他们。”
这是个如意一半的策略，主座上的宇文莫圭思来想去，脑海里也没有能代替的法子，最终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瞧着宇文莫圭像个被夺走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宇文坚心里不免打鼓，比起自家这自号的大单于，今年朝廷便会因功封拓跋猗迤为大单于，赐金印紫绶，承认其管理草原各部的法统。
届时不仅仅是索头部的首领拓跋禄官会很尴尬，连自家也同样尴尬。
前者人还没凉，称号先给了侄儿，中部一个单于，东边一个首领，索头各部将无所适从。
自家老爹的这个单于，估摸也只存于部内了，出了宇文部的地界，燕公的名号可能还更响亮些。
不对。
随着段务勿尘被封为辽西郡公，幽州本来的两座车也成了三座，爵位的档次至少下降半成。
为了防止宇文部池浅王八多的局面出现，宇文坚硬着头皮劝谏道：“置官之事，不妨等临乐建成后再议不迟。”
宇文莫圭岂会瞧不出宇文坚拖延的心思，直接嫌弃的哼道：“秋猎后，你就去辽河大营接任步六服回来，专门去处理东部跟高句丽的事。”
不想再触怒宇文莫圭的宇文坚扶胸应承了下来，一出王帐，他的心思沉甸甸的，临乐终会建成，拖不了一两年的。
经此一闹，他也瞧出了宇文莫圭的心思，便是效仿匈奴重建鲜卑帝国。
真搞成了，宇文坚好容易抬着宇文部向南走的这半步，还得倒退回去。
毕竟掠夺和建设，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