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菩提子

对于一个恐高的人来说，将上半身从十八楼的阳台探出向下看会有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何东就感觉自己有些喉头发紧，像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样。

尽管身上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但却依然无法抑制他身体本能的颤栗。

阳台外。

一只白毛蓝眼的灵猫懒洋洋地趴在十几厘米宽的楼沿上。

时而仰头张嘴打上一个哈欠，时而起身来回优雅地溜达几步，就是对面前的诱捕笼熟视无睹。

只要大白猫一有动作，何东就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这小祖宗哪一下没站稳就从这高楼上摔下去。

灵猫，只是最低等的普通种族灵兽。

这种等级的灵兽，论智力确实要比寻常动物要更聪明一些，论实力却基本上无法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所掌握的技能也都是非攻击类型的。

否则也不会作为宠物灵兽放开限制，允许普通人购买和饲养。

眼前这只大白猫，看瞳色是水属性的，掌握的技能八成是吐泡泡之类的。

十八楼的高度，哪怕是风属性的灵猫来了，失足坠落的下场也不外乎是变成一滩。

更何况，居民楼下还时常有人经过，万一猫掉下去时砸到了人，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对特制的猫罐头没反应么？”何东仔细观察着灵猫：“估计是早上吃太饱了，看来想靠食物把它骗进笼子里是行不通了，总不能一直在这硬等，等到它饿了再说。”

一方面，是因为时间越长越可能会出意外。

另一方面，是因为身后的求助人小姐姐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喂！你们灵宠救助中心到底行不行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莎莎救上来？”

李述紧皱着眉，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晨起后凌乱炸毛的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打理。

她实在没想到，只是开门晾个衣服的功夫，莎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了出去。

等发现时，莎莎就已经被困在了外沿上，然后她就立即拨打了消防电话。

结果却被告知，附近的消防队出警了，而且救猫这种事不归他们管。

在接线员的建议下，李述又拨打了救助中心的电话，才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救助。

可让李述没想到的是，被派来的救助员不但只有一个人，而且看上去年轻得有些过分，像是个还没从高中毕业的学生。

看在何东长得帅的份上，李述决定相信他一下，但事实证明她错了。

别看这小子长得仪表堂堂的，但做起事来却始终都畏首畏尾的。

明明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却不敢直接翻出阳台去把被困的莎莎抱上来，反倒一直在那折腾什么诱捕笼，结果到头来什么效果也没有，竟浪费时间了。

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典型的中看不中用。

这也让李述盯着何东背影的眼神变得愈发不耐。

“你到底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的话，就赶快换个行的人来，否则别怪我投诉你！”

“李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东直起身，指了指自己工作服上的字，纠正道：

“我们是伤残灵宠救助中心，主要业务是救助和收留那些因伤病残疾而被御兽师解除契约的灵宠，救猫寻犬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归我们管，我们也没这个义务。”

李述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宛如遭了当头棒喝，整个人从急躁中清醒了过来。

何东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救猫时遇到叽叽歪歪的人了，他理解对方的担忧和心急，但这不代表他会像受气包一样容忍对方的坏脾气。

如果做好事时还得受气，那这好事不做也罢。

这世上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不差这一个不懂事的。

李述低着头，刚才还很强势的她瞬间就弱气了下来，像是犯错后被班主任抓到办公室的学生。

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就是张不开口。

何东见此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把笼子拉了上来。

“要不这样吧，李小姐你现在就去御兽协会的赏金大厅发任务怎么样？

花个几万块，请拥有飞行灵宠的御兽师来一趟，保证分分钟帮你把猫救上来。

能买得起灵猫当宠物的人，总不会掏不出发布任务的悬赏金吧？不会吧？不会吧？”

李述顿时变得更为窘迫了，头低的恨不得将脸埋进胸里藏起来。

要知道，她为了实现买灵猫的愿望可是省吃俭用了好几年。

而灵猫的特制猫粮也不便宜，每月都是一大笔固定支出。

这导致她虽然工作好几年了，但存款却依旧没超过万。

眼见何东有要收拾东西走人的架势，李述也顾不上啥面子和矜持了。

“等等！”

她一把抱住了何东的手臂。

“哥对不起，刚才是我关心则乱，说错了话。”

“现在只有你能帮忙把莎莎救上来了，我是真怕它在外面耽搁久了会掉下去。”

尽管李述已经低头认错，而且眼圈都红了，但何东却并不怜香惜玉。

“说实话，你们这些人平常养宠物的时候也是有够不上心的，不是遛狗不牵绳，就是养猫不封窗，出了事就哭爹喊娘地跑来寻求帮助，早干嘛去了？”

“我也想啊。”李述小声辩解着：“但房东不让。”

何东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具体如何只有李述自己心里清楚。

反正，他还是觉得李述是抱有侥幸心理，没出事就当做是没隐患。

这种概率是赌不得的，毕竟阎王爷可以输无数次，但你却只能输一次。

“既然笼子不好用，那就只能试试用绳圈套猫了，你家猫平常性格怎么样？”

“莎莎它挺亲人的，从来都不怕生，也没应激过，只要别弄疼它就好。”

何东点了点头，用结实的尼龙绳扎好了一个能向内收紧的套索，又检查了一遍防护措施是否牢固，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阳台，抑制不住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在何东看来，恐高说白了就是怕掉下去后会摔伤或摔死。

而所有恐惧都源于对死亡的敬畏，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反应。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以后这种高空救援的活还是别接了，太遭罪了。”

何东深吸了口气，心跳的砰砰声在胸腔内快速回响，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着。

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高空救猫了，但十八楼的高度却是第一次遇到。

只能尽量将视线集中在灵猫身上，忽略环境给自己带来的不适。

事实证明，逃避虽然可耻，但确实有用！

很快，何东就稳稳地把绳圈放到了灵猫的面前。

“喵~”灵猫在看见绳圈后，竟主动用爪子扒拉了起来。

一时间，绳圈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而猫头也跟着左右摆动。

这可把何东吓坏了。

灵猫显然把绳套当成了玩具，并且刚刚明显有调整姿势的动作，一双前爪用力抓地，身体微微躬着，像是随时都可能会朝绳套猛扑过去。

“咪咪！咪咪，乖！别乱动，咱们来玩钻圈圈怎么样？先从头开始。”

在何东的安抚下，灵猫摇了摇修长的尾巴，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

它站起身，走到绳圈前看了看，试探性地把头钻进了空洞之中。

“好好好！咪咪，接下来，抬抬脚，咱稍微往前迈一步呗？”

一旁，探头的李述紧咬着牙，不敢出声打扰两者的互动。

在何东的鼓励下，灵猫终于抬脚迈出了一步，让绳圈从它脖子的位置落到了前腿间，而这已经足够保证把它安全拉上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何东猛地拉直绳子让绳圈迅速收紧，还不等灵猫挣扎就奋力将其从外沿上拽了起来。

“哈哈，大白猫上钩了！你小子，给我上来吧！！”

李述紧捂着嘴，双眼紧盯着莎莎，生怕它此时挣脱绳套，从楼上直坠而下。

万幸的是，灵猫一直都很平静，并没有展现水属性灵兽的性格魅力时刻。

在将灵猫安稳放下的那一刻，何东耳边隐约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木鱼声。

一道肉眼难见的功德金光从灵猫身上闪过，转瞬就钻入了他的眉心。

对此，何东早就习以为常，暂且将意识沉入到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识海中，一颗通体碧绿宛若翡翠的菩提子静静悬浮着，内里还差一丝就被功德盈满的它散发着柔和的金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朦胧，点亮了最初的光。

看着眼前这神圣的一幕，何东早已没了初见时的惊艳，平静中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和麻木，宛如疯狂拉人砍一刀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哎，三个月了，怎么最后这点就是填不满呢？”

何东是个穿越者，来到此方世界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他盛夏时在海边见义勇为，成功从巨浪之中捞上来了两个溺水的小孩，受到了当地媒体的采访和报道，以及市政府的嘉奖。

对方家属也敲锣打鼓，拎着礼物、举着锦旗找到了他工作的医院表示感谢。

孩子的奶奶更是刚见面就要磕头，还好被何东眼疾手快一把就给扶住了。

老人家是信教的，吃斋念经了大半辈子，临走前送了何东一颗菩提子。

说是很久以前从庙里求来，只要将其带在身上多行善事就能积攒功德、获得福报。

何东本来是不信的。

他毕竟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新时代好青年。

秉承信仰自由的基本观念，对宗教信徒理解并尊重，但拒绝相信任何形式的宗教迷信。

可谁承想，只是午休趴在桌上打了个盹的功夫，何东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突然穿越了。

来到了这个名为蓝星的御兽世界，变成了个跟自己同名同姓却还在念初中的学生。

而跟着何东来到这里的，还有那颗当时被他收下后就随手放进了兜里的菩提子。

这下破案了！

何东怀疑自己之所以会突然穿越，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这菩提子搞的鬼。

“唉！看来家世清白外加长得太帅确实容易成为穿越高危人群，就算不被大卡车撞，也会被其他各种方式选中……所以，这玩意就是我的金手指？”

经过研究和尝试，何东发现菩提子确实拥有只要做好事就能积攒功德的能力。

但坑爹的是，想要菩提子发挥作用必须先令其生根发芽变成菩提枝才行。

而培育菩提子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不断积攒功德令种子盈满就行。

是唯有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大勇气者，才能通过的考验。

于是，何东就化身成了活雷锋，狂肝了三年把进度推到了99.99%。

然后，他就发现这破玩意好像是属拼夕夕的，最后那0.01%就卡在那纹丝不动了。

三个月来，何东隔三差五就来砍一刀，但愣是屁用没有。

这次也一样，虽然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失望。

“到底差哪儿了？还是说，必须得是惊天动地的大功德才行吗？”

何东带着疑惑离开了识海，而菩提子却依然静静地漂浮在识海中央。

意识刚回归，他就看见李述正紧紧地抱着灵猫把它浑身都检查了一遍。

在确认灵猫没事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边哭边用手戳着大白猫的头。

“下次不准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听见没有？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坏猫！”

一旁，何东边收拾东西，边提醒道：“李小姐，救助费和高空作业费结一下。”

“哦哦，好的！”

李述扫码付完钱后，向何东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这次真是麻烦您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何东淡淡地笑了笑：“以后养猫的时候多注意，别等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后才追悔莫及，猫不懂事，咱们人还能不懂事吗？”

李述连连点头，拍着飞机场保证会尽快换个地方住。

而就在这时，何东忽然听见楼对面传来了焦急的狂吼声。

紧接着，他就听见头上响起一声尖叫，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抬头一看，是楼上的小女孩在玩耍时爬窗踩空了。

那小女孩看上去才三四岁左右，穿着碎花裙。

此时，她大半个身体都悬在半空中，唯有脑袋被防盗窗卡住了。

因惊慌和害怕而疯狂哭喊着、挣扎着，但她家里的大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看着眼前这危急的一幕，李述登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就瘫坐在了地上。

何东来不及多想，纵身一跃就扒住了楼上的外沿，紧盯着小女孩的情况。

他边快速朝着二十楼爬去，边呼喊道：“别愣着了，赶快报警啊！！”

而就在他挺身而出的那一刻，识海中静默已久的菩提子忽然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