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美〕格奥尔格·伊格尔斯

(国际历史科学委员会史学史和史学理论委员会前主席)


我以极大的兴趣读了收入这本文集的沈汉教授的论文的英文摘要,但是要对他关于英国历史发展,特别是农业领域发展的论文做出评述, 我感到踌躇,因为我对关于这个题目大量的论辩的著述只有有限的知识。但是,指导他对英国经济和社会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变做出分析的理论假定,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的研究从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过程和经济作用的概念出发,但是随后把它们置于细致的考察和修正之中。诚然,存在着一种朝着近代社会的发展,但是这种发展极为复杂。强调社会和经济的复杂性,是沈汉进行历史洞察的核心。沈汉告诫我们,无法把封建主义视为清晰界定的类型,资本主义也同样如此。二者本质上都是等级制的。封建社会的等级制使得经济身份在构成社会结构时只具有较小的意义,他写道:“在封建等级制社会中,社会集团并不是按照经济来划分的。”他指出,相反,“在近代社会的社会分层中,经济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并不是起着排斥其他一切的作用。其他的事实如文化也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封建中世纪和近代资本主义社会二者之间存在着相当的重叠。资本主义从中起源的封建社会的经济结构是多维度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结构同样也是多维度的。中世纪的经济不完全是封建经济,同样,19世纪英国经济也不完全是资本主义经济。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甚至被马克思当作一种类型,当然,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比许多晚期马克思主义者更了解,还存在着不符合这种类型的其他方面。这样,在工业社会中存在着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个阶级的概念就不能不只是相对的了。这样,就假定在19世纪资本主义的英国,在农村从家庭农场主到资本主义农场主之间存在一个谱系;在工业部门,从小作坊主到大工业家之间也存在一个谱系。这样,在历史发展阶段或社会诸阶级之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如沈汉所说,总是“存在着一个复杂的过渡带”。他的社会和历史的概念接近于E. P. 汤普逊对英国社会的探讨,后者不是把大工人阶级主要看作经济力量所形成的,尽管这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他们在进入近代工业社会时,深深地植根于过去的意识参与了构造这个世界,而不完全由这个世界来构造。此外,和汤普逊一样,沈汉在描绘世界发展时,并不像马克思对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的公式化表述,而是在写一部特性化的英国史,而且甚至把这部历史看作是极为复杂的和多维度的。他这样强调,他所说的历史主体“处于特别的时间和地点环境的影响下”。这样,我们必须谨慎地用形态学的手段探讨历史。因此,他在论及历史形态的单个形式时,认为它是以“个性化”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沈汉这样就把必要的对社会和经济史的类型学描述与对历史复杂性的了解结合起来,同时注意到了类型学的局限性。我感到遗憾的是,我无法阅读由中文撰写的这些论文。它们也应当为英语读者公众所知。它们提供了如何探讨历史的重要思想。


2012年

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