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切向好

并不出乎意料的，一连好几天，全南洋的中文报纸都在说郑毅和他的机器的事。

中国人的第一条，针对橡胶这样一个全南洋最重要的支柱产业设计的产业链成功运行，这新闻含金量本身就大，稍微聪明一点的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要改变整个南洋的大事。

在英属马来亚，最具影响力的华文报纸，分别是由陈嘉庚先生创办的南洋商报和胡文虎创办的星洲日报。

南洋商报上对他和机器的评价多为正面，几乎通篇都是溢美之词，而星洲日报则要“客观”许多。

既承认了他的机器确实是效率更高，却也着重强调了机器代替人工，在工人工作问题上所产生的巨大问题，对社会来说所产生的隐忧。

几乎绝大多数的南洋华人都是割橡胶割出来的，猪仔也好，雇用工人也罢，实际上几乎可以说，南洋的社会环境就是被橡胶所塑造的，南洋华人也离不开橡胶。

但现在有了机器，岂不面临着橡胶要离开他们南洋华人了么？

数以十万计的华人劳工若是离开了橡胶园，他们能去哪？回国么？都不说船票的费用从哪来，但凡在国内的时候还活得下去，谁愿意坐着统舱背井离乡的来南洋讨生活呢？

没有橡胶，就没有生活。

虽然其实每个人都明白，机器代替人工是大势所趋，但这并不耽误大家对这东西的恨，为了给自己的恨找个合理的借口，汉奸这两个字，也就水到渠成了。

尤其是星洲日报还特意强调了，他的机械设备大量的使用了日本人的电机，其核心其实是日本设备的这个事实。

这样的事实传到市井舆论之中，自然会进一步的扭曲变形，现在市面上比较流行的一个说法是：

“什么国产化机器啊，泰有就是做了个铁壳子，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日本的，郑毅就是日本人的走狗，除了那标，实际上就是一日本机器。”

工厂里的人对这样的说法都是愤愤不平，毕竟电机归电机，设备确实是郑毅设计的啊，再说你们以为这个铁壳子好做么？

从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干起，一个零部件一个零部件的去车，难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么？

大家都能理解，民间社会对失业潮的担忧和转嫁到机器上的愤怒，可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怎么这机器就成日本的了？

然而奇怪的是，郑毅却居然表现得异常淡定。

大家都觉得，郑总的气度是真的大啊，情绪管理能力可真好。

但其实郑毅却是真的一点都没生气，面对这样的舆论他还会觉得好笑。

对所谓汉奸的说法，他甚至也不那么在意了。

无他，只因为这种舆论，他上辈子同样也经历过了而已。

他上辈子都五十多岁，是快要退休的人了，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他们这一代的人经历得可能也确实是多了一点，尤其是他们这些搞技术的。

从落后到追赶，从追赶到持平，从持平到基本领先，一路走来那风言风语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国产的都是垃圾，还不是骗补贴的东西。”

“清北的不出国，就是没本事。”

“国企的研究员研究的是技术么？不都是研究人情世故么。”

“论文写了一堆，没看见什么产品。”

“什么国产货啊，那就是个组装商，核心技术都是人家的，组装有个屁的技术啊。”

“虽然核心技术攻克了，但材料还不是人家的。”

“虽然材料技术攻破了，可专利还不都是人家的。”

“虽然专利都是自己的，但其实都是混事儿的。”

“国外的设备价格贵，还不是人家的工人工资高，国内的便宜，那是因为廉价的劳动力，虽然他参数还不如国产呢，但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国外确实没有这样的设备，可那是人家国外懒得做，嫌弃利润低，又不是做不出来。”

………………

这种风凉话听着确实是生气啊，他年轻时候听这些话确实也会红温。

但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那样了，跟这帮庸人置什么气？

这些风凉话其实也未尝不是鞭策的动力。

待到登顶时，回看来时路，曾经被气得破防的风言风语，全都成了好笑的笑话，兄弟们酒桌上的谈资，甚至是吹牛的快感，回旋镖打脸的优越感。

此时他的人生重来，再听到这样让他如此熟悉的风凉话，他非但感觉不气了，甚至还感到他妈的格外的亲切。

而且这对激发手下弟兄们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在出成绩时不要骄傲自满，确实是在客观上起到了积极作用。

上辈子他们的研发速度能那么的快，至少在他的专业领域能实现全面落后到全面赶超，最后甚至是全面领先，绝对是有他们这些风言风语的一份功劳的。

这不，这辈子又来帮忙了么。

还是义务的。

当然，主要也是这些个风言风语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上的影响。

第二条的生产线虽然还在试，工厂目前的技术也确实是还不够成熟。

但公司的前景却是毋庸置疑的，在李孝式做出承诺，至少泰有的工人不会有失业的危机，反而还可能去机械厂里做事，学本事，涨工资之后，他们内部现在的士气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弯了。

大笔的资金砸进来，马来亚，乃至整个南洋的华人大亨，都对他们的设备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找到李孝式表示想要购买设备，哪怕是加点钱呢。

即使工厂目前已经在不计成本的极限扩产，需求上却依然是大得吓人。

大量的英国种植园主也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因为这东西他们欧洲确实是没有么，甚至就连英国殖民局都给了他们极大力的支持。

除了税收减免，土地打折之外，更是主动联系的牵线搭桥，将英国电力公司的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甚至是壳牌和电力公司的欧洲总部领导全都亲自来了马来亚一趟，与郑毅和李孝式两人开会，以解决他们的用电需求问题。

英国人是很会算账的，收税这种事哪有收电费来得省心省力，而且机械化之后，橡胶的产量也会跟着大增，他们从橡胶产业上收税不就完了么。

马来亚，乃至整个南洋地区，远远没有达到开发饱和的状态，还有着大量的空地等着开荒呢。

如果，英国电力公司能将电力供应当做一种基础设施，和他的机器一起，共同的推向马来亚的每一个种植园，这对郑毅的生产线推进是有极大好处的。

六七万的成本，可以一下就降低到三万之内！

哪怕是英国人强行在他的机械厂里掺了一手，由英国电力公司，壳牌石油公司，和几个实权的殖民局官员，总共占去了35%的股份。

哪怕是大家签协议，电费让他收得高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再有十年日本人就打进来，英国人就滚蛋了啊。

日本人滚蛋之后，东南亚各国就该搞民族独立了呀。

到时候他们这些中国人以抗日为名义，收回这些发电机组，和英国人的股份，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么？

至于到时候他们打不打得过日本人，怎么打日本人，那至少是跟他们这些英国人没关系了。

双赢！

而郑毅本人，也因此加入了英国国籍。

反正这个时期的中国是承认双国籍的，他们这些海外华人无一不是俩祖国，他加入英国国籍放弃的是英属马来亚的殖民地籍，中国国籍仍是保留的。

而如此一来，郑毅的生产线就更受欢迎了，因为买产线，送电网啊！

当他的机械厂和英国电力公司，壳牌石油这两个英国人的制造业巨鳄真的掺和到一起之后，这已经蜕变成了一把，至少在南洋无比锋利，无物不斩，所向披靡的利剑！

短短三天之后，李孝式就找到他，表示：“新加坡的陈嘉庚陈先生，菲律宾的李清泉，印尼的庄西言，暹罗的蚁光炎，萧佛成，港岛的何东，都有兴趣表示要入咱们机械厂的股，全都是大有来头的实力派啊，你是什么想法？”

“如今英国人已经要走了35%的股份，咱们的股份已经只剩下65%了，再跟他们稀释的话，咱们会失去对工厂的绝对控股权的。”

郑毅：“众人拾柴火焰高，你刚刚说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咱们南洋华人中顶了尖儿的大佬，

咱们本来就有汉奸的骂名，你不让他们掺和进来一块发财，是要咱们做全民公敌么？你不是想做广东华侨的领袖？我看这倒是个机会。”

李孝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我还怕你因此而心生不满呢，既然你有这样的格局，那我就放心运作了，

下个月初五，是家父的寿辰，到时候这些人都会来给家父祝寿，借祝寿之名，到时候详谈吧，我们也准备准备，不管怎么说，主导权必须是我们的。”

郑毅：“行，那我也准备准备，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再送老爷子一份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