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珞府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所以分外受人重视。只是可能因为难产的缘故,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又是常常染上风寒高热不止,许多人都以为他活不长,珞怀义也为此头疼不已,一度想过让柳氏再生一个儿子。
可惜柳氏的肚子不争气,别的几房妾室也没能让珞怀义抱上儿子,这一来二去的,珞澈便成了珞府的一根独苗。也不知是因为请来的大夫医术高明还是他自己有福,随着年龄的增长,珞澈的身体逐渐好转,四岁后几乎与同龄人无异。
柳氏将他抚养长大,对他视如己出,十分溺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万事有备的境地。
只是这样子过度的溺爱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珞澈很好,实际上只会助长他的惰性。珞怀义每日注重朝堂对这种事不了解,但柳氏不可能不知道,又或者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珞澈被这么宠下来果然是越长越不成器,性子也变得散漫任性,骄奢跋扈,听不进任何劝诫。
珞怀义曾经给他请的一干私塾先生被也被他一个不留地气跑了,最终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天天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斗蟋蟀玩色子的纨绔子弟。
珞怀义每每看到,都被气的不行,暗暗叹息家门不幸。
大女儿离世,儿子不成器,珞怀义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了珞瑶身上,几乎每次有宫里的宴会都会带着她。
珞瑶修力天分高,又讨人喜欢,一直一来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所以珞怀义还常常拿二女儿珞瑶来与珞澈对比,以此刺激珞澈。
可他这么做反而引起了珞澈的逆反心理,不仅没有半分上进,而且还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更看不顺眼了。
平日里时不时地与珞瑶起争执,有时还会掐上。只不过,珞澈的灵根天赋没有珞瑶好,起步也比珞瑶晚,所以打架起来往往是珞澈比较吃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珞瑶的修力以现在的珞澈是很难超越的。
在这半个月内,珞曲曲早就派人把她不在这几年珞澈身上发生的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听到回报后,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冷笑。
昔日的柳姨娘当真是好手段,想要杀人于无形,又想要毁人于无形……
如果她所料的不错,当年珞澈出生后灾病不断,只怕并不是因为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而是有人想借机葬送珞府原本的继承人。
而在她知道自己怀不上的时候,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把珞澈亲自带到自己身边娇生惯养,等到将来珞瑶当上了太子妃后,珞府的大势都向她们靠拢,珞澈也会成为一个极好掌控的傀儡世子。
不过也还好柳氏的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否则珞澈的下场绝对不会比珞曲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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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太阳已经有些大了,青烟撑着伞陪珞曲曲等在离珞府门口不远的一条宽道上。
青烟的额边有些微微出汗,但看到珞曲曲淡淡的神色还是忍着什么也没说。她们明明已经晚出来了,还在这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又过了一会儿,宽道后面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震动声,一个蓝衣黑发的少年骑着一匹壮硕的棕色骏马从道路那端疾驰而来,行至转弯口时他猛的一拉缰绳,骏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度。
“吁——”他口中打哨,马蹄稳稳落下。翻身下马后,他只是瞥了一眼两人,觉得有些面熟,以为是柳氏身边的婢女,便系着手绳吊儿郎当地开口问道:
“娘呢?今儿怎么你们来接?”
半晌没人回应,他正要不满地抬头,便听到一个清浅的女声从旁边传来:“你娘十一年前就死了,当然不能来接你。”
珞曲曲自然知道珞澈口中的娘是柳氏,但她可不觉得柳氏把珞澈当儿子看了,最多也不过是她将来用来稳固地位的一个靠山。
珞澈兀的抬头,对上珞曲曲那双有些熟悉的杏眸,不由地怔了一下,等到看清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瞪大了眼睛凑过去。
虽然珞曲和珞澈是嫡亲的姐弟,但珞少爷凑得这么近显然不顾男女之别且毫无礼貌可言,青烟蹙眉开口道:“少爷,请您注意……”
还没说完就被珞澈巨大的惊叫声打断了。
“曲姐姐?!”
珞澈从出生起就没有跟珞曲住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有一个一母同胞的长姐,但在柳氏有意无意地阻拦下,两人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他这个姐姐也确实是个懦弱无趣的,后来他也觉得没意思所以不太与她亲近。
包括后来珞曲出事的时候,他也不在珞府内,而是被柳氏支去和表哥一起南下游玩去了,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珞曲在去灵安寺的路上失踪,下落不明。
到底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姐姐,就算再不亲近,在得知寻到珞曲尸骨的时候,他还是难受了好长一阵子的。
眼前这个女子除了皮肤黑了点,细看五官与他的亲姐姐珞曲几乎不差。
“不对,你不是已经……”
珞曲曲自从回到珞府以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实在是不想解释了。
于是青烟出声,把珞曲曲半个月前回来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珞澈心中万分讶然,他也有过到山中狩猎的经历,很清楚负伤从群山中逃出去是什么概念,连成年男子都未必能做到,珞曲一个柔弱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珞澈还沉浸在她死而复生的事中,被珞曲曲的声音吓了一吓。
脸上不禁闪过几丝心虚:“没什么,今早从客栈里出来就赶回来了。”
“小厮说你昨儿晚上住的是三官道边上的福来客栈,从三官道到珞府总共十里路程都不到,如果你早上从客栈出来就马不停蹄地回来,那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至多至多半个时辰前也总该到了吧。还是说你骑术不佳,别人骑一个时辰的路你要骑两个多时辰?”
珞曲曲的声音似笑非笑,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当面被拆穿,珞澈一下子憋红了脸,“胡说!本少爷的骑术一向出众,怎么可能比不过旁人。
“倒是你们几个女人,每日嘴边挂着什么德训礼制,法诫规矩,教人这又教人那的……
连马都不会骑,凭什么拿这事说我?”
他可是了解珞府里的女眷的,像珞瑶那种整日跟着柳氏学女红刺绣,琴棋书画的,都觉得女子碰牲口有伤风化,平日里连马厩都不愿去,更别说骑马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会骑马,所以没资格管你;那要是我会,你就肯听我的话了?”珞曲曲反问道。
珞澈心里不服气,被绕了进去还不自知,“是又怎样。”
听到珞澈的话,珞曲曲眼中滑过一抹算计,回头对青烟说道:“你回去同老爷夫人知会一声,就说小少爷路上奔波有点累了,要晚些再过去拜见。”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至马侧,从珞澈手中取过缰绳抓住马鬃,随后左脚踏着马镫,轻轻巧巧地转身翻上了马背。她的动作从容,完全不似第一次骑马。
其实珞澈猜的没错,珞曲和珞瑶的确都不会骑马,尤其是珞曲胆小怕事,能保证自己平安活着就不错了,更不会去接触这种男子才学的骑射技艺。
但她不是啊……珞曲曲在现代的时候,曾去法国出过任务,在这个马术历史悠久的国家,赛马是一项极为普通的运动,当时她连几匹性子较烈的阿拉伯马都能驾驭得了,这种程度的骑行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双腿一夹马肚,原本还立在珞澈身边的棕色壮马就如同听得懂她的意思般向反方向飞奔而去,几个呼吸间便跑出了数十米。
等珞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马匹都已经快跑的没了踪影。这下子他着急了,忙运动修力朝珞曲曲的方向追去。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向国公府世子借来玩两天的三河马,是产自元耀国以北的珍贵品种,听说在京城里加起来也不过五匹。
就这么被她骑出去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如何是好。
珞曲曲策马骑的飞快,听到身后的有些气急败坏的喊声,却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控制了速度让他不远不近地跟着。
珞澈的情况比她想像中还要严重,几乎被柳氏养成了一个玩物丧志,没有分寸的废人,全然没有珞府世子应该有的样子。她既然占了珞曲的身体,自然也要还她一点人情,至少得让她这个亲弟弟变得有出息些,同时也好破坏柳氏的计划……
如今这种情况,她必须先想法子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以免他以后彻底变得油盐不进。
她轻蹬马腹,在转了一圈后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静立在原地。
等珞澈赶上来时已经气喘吁吁的了,即便催动了修力他追上珞曲曲还是耗费了不少体力。
他托着腰喘的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向稳稳坐在马背上的女子。这个人真的是他的长姐吗?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还没问出口,他就听到了马上传来珞曲曲淡笑的声音:“你刚才的话可还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