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峰高林险,形似青牛犄角,高高扬起,挂在云边。
梁三一行人,依旧是五人结伍。只是泼皮虎子拿走了小孙头的猎弓,取而代之。
他摆弄着手中猎弓,脸上颇为得意,别过头看向身后,催促道:“李暮,怎么磨磨唧唧的,走这么慢。”
话虽如此,可其脚步非但没有减慢,反而隐隐有逐渐加快的趋势。
不光是他,就连其余几人,都是心口不一,渐次加快脚步。
半个时辰后,梁三等人放缓速度,望向蜿蜒山路,见身后没了李暮身影,又等了片刻,这才停步顿足,放声大笑不已。
“恐怕咱们下次进牛头山,就能见到李暮这小子的尸骨了。”
虎子眉眼飞扬,紧紧握住猎弓拉动弓弦,却只拉了大半,未能拉弦紧绷如满月。
他侧着头,做出放弦射箭的动作,笑道:“要我说,就该让我一箭杀了他。”
梁三牵着猎犬,哼笑一声:“做事就要做绝,若你一箭射不死他,又该如何?”
“到时候,难道要老子帮你擦屁股?”
“这...”虎子被怼得哑口无言。
梁三环顾四周,咧嘴一笑:“哪怕是老猎户,头一次进牛头山,也得小心谨慎,在山里迷了路,就是死到临头!”
“咱们走,只管让这小子自生自灭,省的浪费工夫。”
与此同时。
李暮正背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席地而坐。
他眸光一转,打量着四周。
眼前草深林密,一棵棵苍翠古树,合抱而起,遮天蔽日。本就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落在地,显得更是稀疏零散。
李暮神色自若,脸上非但没有半点迷路的慌张神色,反而闲适惬意,就像是个登山客,游山玩水,乐得自在。
“想要将我丢在深山里,自生自灭?”
李暮咧开嘴角,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顺水推舟!”
若是他想,随时都可凭借狼性,寻路折返。但他并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晚间的牛头山格外冷寂,寒气逼人。
就连月色,都多出几分落寞与清冷。
溪水村中。
菡娘子站在门外,踮着脚尖左顾右盼,她脸上满是担忧,一双杏眼更是胧起淡淡水雾,仿佛随时都会泪盈潸潸。
这些时日,李暮进山更勤了,而且每次都会拎着野味,摸黑回家。
她知道,暮哥儿这是留了个心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可暮哥儿,从来没有过时辰都已戌子交替,却还迟迟未归呀!
再一想到小孙头失足摔下山崖,她心中就愈发忐忑不安。
难道暮哥儿也......
不,绝对不可能!
暮哥儿是想跟我过日子的,他绝对不可能鲁莽轻率,丢下我一个人去了。
菡娘子口中喁喁,雪颈高仰,翘望村道尽头,眼中盼念之情盈满将溢。
她等着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竟带着浓浓倦意,倚在门边,沉沉睡去。
月过中天。
漆黑的夜里,村口处忽有一道黑影窜掠而过,如同大虫进村,步履静悄,迅疾而没有半点声响。
临近时,才发现是少年身影。
他半蹲着,拍了拍倚在门前的女人胳膊,轻声问道:“菡姐,咋不回屋去睡?”
“唔...暮哥儿...暮哥儿...”她闭着眼,嗫嚅了几句,好似正在呓语绵绵。
“走,回屋睡去。”
李暮伸手勾住女人腰肢,抱起柔软娇小的身躯,跨进屋子,刚想为菡娘子宽衣解带,就听得一阵轻声细语。
“暮哥儿?”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呼:“呀,暮哥儿,你回来了!”
菡娘子惊喜万分,两只柔荑一把钩住李暮后颈,脸上一扫先前阴霾,怯生生道:“我还以为你跟小孙头一样...”
李暮笑道:“菡姐,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我可是你男人。”
“男人...”
菡娘子听得此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竟然微微泛起红晕,好似桃花酿酒,点点微醺。
“菡姐,你又想了?”
“啥呢,啥呢!”菡娘子剜了他一眼,娇嗔几句后,突然反应过来:“呀,暮哥儿,我去給你热饭吃。”
“不用,菡姐。”
李暮正色道:“这几天,你哪里也别去,家里的余粮和肉,还有银子,都藏好。”
“梁三他们来过没有?”
“没。”菡娘子摇了摇头。
看着李暮如此郑重其事,她频频点头答应,既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多问。
“你就不问问,我这么做,是想干嘛?”
“暮哥儿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做,肯定有道理嘛。我家男人,可有本事哩。”
“那我现在想这样,你懂么。”
“哪样?”
“呀,暮哥儿...”
又是一夜鱼水尽欢,被褥湿润,浑身却暖潮喷涌。
“暮哥儿,你咋又变厉害了?”
菡娘子俏脸潮红未褪,水嫩的娇躯,柔弱无骨,双腿酥麻不已。
“有吗?”
李暮还在纠结今日为了熟悉牛头山,有些疲倦,只有浅浅的一发入魂,两发入股。
这对箭术精进而言,无足轻重。
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李暮又道:“菡姐,我得走了。”
“相信我,过几天,咱们就能吃上野猪肉了。”
“嗯。”菡娘子点头应了一声,痴痴笑着:“肉吃多了也不好。”
她伸出手掌,掌心掂了掂胸前雪肉,皱着脸道:“暮哥儿你看,又长胖了...”
“胖些才好呢。”
“呀,暮哥儿,你真坏...”
···
···
天明。
梁三等人又进牛头山。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并未多拉来一人,凑齐五人队伍。
而是由梁三领着三个小弟,在深山里逛荡。
梁三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没一会工夫,就猎到了几只野鸡。
“三哥,咱啥时候去李暮家吃绝户?”
虎子露出猥琐笑容,“李暮的婆娘又肥又丑,要不給我耍耍,再偷偷卖給人牙子?”
“你小子是真饿了。”梁三哈哈大笑,拍了拍虎子肩膀,“好,就这么办。”
“明日一下山,咱们就去李暮家里。”
“我就不信这小子一个门外汉,能在牛头山活过两个夜晚。”
梁三颇为得意,仿佛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到时候,咱们就说这几日一直在帮忙寻找,却寻不到半点踪迹。”
虎子目露凶光,心中仍有不忿:“李暮这厮,横插一脚,害的三哥分了半只鸡出去,实在是死不足惜。”
“呵!”梁三冷笑道:“无妨,他已有取死之道。”
只是梁三等人并不知晓,此时此刻,附近茂密林丛中,李暮正俯下身子,偷听着他们的大声密谋。
待几人走远,他才站直起身,嘴角轻佻:“看来,你们挺心急的呀。”
···
···
当夜,月黑风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梁三家的院子,占着溪水村最好的地段,毗邻溪流,清澈见底,多有小鱼小虾,打打牙祭,增添味蕾。
当然,卷起裤腿捞鱼捉虾的活儿,自然是虎子那几人轮番上阵。
今日,便又到了虎子下水摸些鱼虾,做下酒菜。
虽未有雨雪,可时至初冬,夜间冷风料峭,寒气彻骨。
他脱鞋赤脚,挑着灯刚踩进水中,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溪滩上放着一只木桶,盛了些清水,虎子手脚利索,动作飞快,不出片刻就从水中捞出十几条鱼虾。
不远处,李暮藏匿于夜色之中,借用狼性夜视,观察着虎子的一举一动。
昼时,虎子的满口污言秽语,分文不差,皆过李暮耳畔。
如今,正是报应不爽。
李暮右手握弓,左手捏着射石,搭在弦上,侧对着溪水中的人影。
拉弓如满月!
“喀嚓...喀嚓...”
弓弦紧绷,力道几近崩坏猎弓。
猎弓材质粗糙,属于最次等的土弓。
因害怕用力过猛,弦断弓崩,李暮便只能稍稍卸力,手心悄然渗出汗来。
他未杀过人,可如今却不得不生起杀心。
虽有怯意,可眼中清醒与冷静,更胜半分。
尤其是一想到若放任此事不管不问,最后会如何惨淡收场?
以菡姐的性子,一旦遭受凌辱,必将拎起菜刀,拼了性命,杀人杀己。
顿时间,李暮脸上犹豫消失不见,继而神色坚决,坦然果断。
梁三得杀,虎子也得杀。
“嘭!”
弓弦崩出一声爆响,来回震颤不已。
射石裹着寒风,爆射而去,如同一道闪电刺穿夜色,划出一道刺眼弧线。
咚的一声。
虎子后脑勺如遭鼓槌,凹陷下去,血流不止,整个人噗通一声,四仰朝天,倒在水中,砸溅起朵朵水花。
其五指一松,手中纸灯掉入溪流,摔了个满地星火碎。
射石一同落入水中,咕咚作响,瞬间就沉了下去,与水底石子混杂一处。
就像是下水捞鱼虾时,赤着脚踩在溪底打滑的鹅卵石上,一个不小心,摔破了脑袋,殒命当场。
“第一个!”
李暮目光尖锐如鹰,仍旧捏着射石,拉弓如满月,一动不动的盯着溪边。
杀人不补刀,乃是江湖大忌。
只要虎子未死,一探头,就会再被射石开瓢。
若他足够小心谨慎,躺在水中装死,李暮也不介意多耗上一些心力。
比起耐心,他从不惧自己胜之不武。
寒风如刀,刮过李暮脸颊、手背,仿佛割腕流血,疼痛难当。
夜色寂籁。
屋子里却是欢声笑语,热气腾腾。
梁三几人,正在屋内围坐一桌,喝着六十文钱一斤的烧刀子酒,吃着今日猎来的野鸡炖蘑菇。
就差虎子取来鱼虾,下锅煮了,加个下酒菜。
“这虎子,闹肚子了?咋去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回来。”
梁三不以为意,嚷了一句:“癞子头,你去瞅瞅。”
癞子头心里虽有不愿,可还是笑着应了一声。
推门而出,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得不痛不痒:“这虎子,难不成摸鱼摸到姥姥家了?”
与此同时。
黑暗中,一颗磨得尖锐锃亮的射石,已经对准其右侧太阳穴。
随时···都能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