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溪水村中,静得可怕。
借着月色张望。
大雪纷纷扬扬,如洒点点碎花,穿过一束束清冷月色,飘然落在村民头顶、肩膀。
村民们被绑住双手双脚,尽数丢在临近溪流的院子里,只能如爬虫一般,在地上蠕动。
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下,倒吊着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
“嗒!嗒!嗒!”
雪中如有水珠滴落在地,淅淅作响。
原来是树上倒吊着的那人,鲜血尚未流尽,仍有一滴滴血珠,断断续续,顺着垂落触地的发丝,落在雪地里。
“木叔...”
远处,李暮藏身夜色之中,身形与风雪一同窜动,竭力按捺着内心冲动。
狼性嗅味而去,李暮已然知晓那是一具冰冷尸体。
见得木叔尸首,李暮一眼便看出他是用了那以性命画押、极尽升华的一刀。
他心思一动,迈出一步。
却又骤然停步。
哪怕他尤为急切,想将木叔尸首救下,却仍是担心这是山蛮布下的圈套。
直待以糙汉尸首,守株待兔。
思了一思。
李暮在离着村子两百余步的林丛中,借狼性夜视,以目力凝眸望去。
不必极目远眺,神通格物致知一经施展,以其目力探去,顿时就注意到属于梁三的那间敞屋里,乌泱泱挤满了人。
视线之中,一个甚是扎眼的白色小楷,映入眼帘。
九品一练!
竟是比之前那个山蛮,还要弱上几分。
“山蛮···都是些草包吗?”
李暮眨了眨眼,眉宇间犹是存着一丝狐疑:“再看看,这或许是山蛮设下的圈套,没准暗中藏着高手,守株待兔。”
低声自语间,李暮借着狼性,俯身箭步而去。
速度极快,脚步极轻。
偌大个溪水村,竟是听不到除却风雪之外的任何动静!
这并非是李暮身法了得,而是在狼性之下,以损耗气血为代价,得到的益处。
尽管气血一旦彻底枯竭,李暮便会有转变为狼的风险。
但此时此刻,对其而言,利大于弊!
风雪星夜。
一道身影静悄迅疾,俨然如一头伺机而动的雪狼,踏雪无痕,潜踪匿影。
“没有?”
“真的只有一个山蛮?!”
仔细巡睃之后,李暮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这些山蛮,看上去似乎并非只是来村中烧杀抢掠,那么简单。”
生怕主动跳入陷阱的李暮,又无声地寻了几圈后,这才蓦然一顿。
他刹了刹脚,俯下身形,似是顿踣在地。
轻轻一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百般气味,顿时向鼻尖扑了过来。
血腥味、泪水味、尿骚味...
甚至···
还有食人野兽身上散发的腥臭味。
这股野兽气味,从未见过,与大山中的野兽腥臭截然不同。
似乎···更加残暴嗜血。
得益于狼性,空气中细微难察的蛛丝马迹,被其尽数剥离。
他循着那野兽气味渐去的方向望去,瞳孔蓦然一震。
“在那!卧牛山!”
李暮目光一凝,口中喃喃自语:“进山才是山蛮的真正图谋么。”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村口,然后如溪水漫延,向前流去,直至延伸到溪边的那间敞屋,这才不再移动。
“不能让村民们,知晓是我出手,否则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暮一边低语,一边在心中打着腹稿,草拟方略。
···
···
与此同时。
溪水村中,留守在此的那名山蛮,脸上阴晴不定,腹中好似有一团邪火,上下起伏。
早先时候,一眼瞧见细皮嫩肉、身姿曼妙的菡娘子,他就已经口干舌燥,见色起意。
可送到嘴边的香肉飞了,这让他煞是愤懑。
甚至···
有些嫉妒那位奉命追寻出去的山蛮。
“哼!”
他气得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冷冷哼道:“若是俺稍稍修炼,哪里会有蛮七啥事。追那小娘皮的美差,铁定会落在俺蛮十三身上!”
言语之际,蛮十三熊目一转,忽地在人群中定了半晌。
紧接着,那张黝黑面庞一扫方才阴郁,竟粲然大笑起来。
只是那笑声中,似有几分淫贱的意味。
“你,过来!”
蛮十三指了指人群中的小妮子,威胁道:“过来伺候本大爷,若是怠慢了,小心俺一口气将你们尽数砍翻!”
说话时,蛮十三还不忘拎了拎手中板斧,语气神态,蛮横无理。
仿佛只要他稍有不爽,便真会抡起板斧,一斧一个,将这群村民尽数砍杀。
话音未落。
不等那小妮子反应过来,围簇在她周遭的村民,竟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去一步,将她冷冷撇出人群。
柳儿愣了一愣,饶是有些吃惊。
她姿色虽只是中上,可在这群穷酸村民当中,也算是鹤立鸡群。
蛮十三欲要泄火,可见过菡娘子姿容身段后,那道娇柔倩影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故而,本不挑食的他,变得格外挑剔。哪怕看上了柳儿,也只是图个新鲜,是勉为其难一用的替代品。
菡娘子,才是他的人间理想!
“等回头,得好生说道说道,让豹哥将那小娘皮赏赐于俺。”
“嗯,就这样,只要没被蛮七那个混蛋玩坏了就行!”
蛮十三稍作沉思,却见那小妮子竟愣在原地不动,顿时就低吼道:“忒你娘的,是不是欠收拾?”
“等会老子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双管齐下!”
听得这话,这些时日脸色才刚刚有些红润的柳儿,顿时面色惨白,一如先前营养不良那样,眼波潋滟,惹人垂怜。
就在这时,一道娇媚女声,突然响起。
“俊哥儿,这妮子还小,经不起造,可别没两下就弄得咽了气,死在榻上,多扫兴呐。”
“有道理!”蛮十三重重点头,显然是赞同这番说辞。
“那俊哥儿,你看看奴家咋样?”
目光一转,蛮十三循声望去。
那是个身披破旧袄子的年轻女子,姿容不算姣好,但胜在柳肢花腰,比那小妮子,更要吸人眼球。
但这还不是关键。
最让蛮十三着迷的,是那女子似乎为了勾引男人上榻,袄下刻意只穿了一件粉色绸兜,肩胛酥胸半遮半掩,胴体若隐若现。
言语之间。
溪儿娇躯一颤、一颤,袄下顶起的两团雪球,呼之欲出,顶着袄子一晃、一晃。
仿佛一层烂棉絮下,正裹着滑溜溜的身子,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蛮十三仍是对菡娘子念念不忘,他佻了佻嘴,绕着溪儿走了几圈,打量着她那丰腴肥臀儿,甚至似是验货一般,上手拍了一拍。
“嗯,不错,挺弹的,就你了!”
蛮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把扛起溪儿,直往里屋走去。
溪儿嘻嘻笑着,两只柔荑轻轻捶了捶男人后背,然后眨眨眼,望向柳儿那边。
柳儿瞧见后,却眉眼生寒,仿佛对她嫌弃至极,不愿认这个阿姐。
甫一进屋,蛮十三就将女人撂在榻上,迫不及待地扒拉着女人衣裳。
“呀,俊哥儿,门还没关呢...”
“怕啥?俺们山上,都喜欢开着门造。谁屋里头的动静最大,时辰最久,下回掳来女人,就让他头一个挑!”
“啊...这...”溪儿沉默了一下。
她尚且知晓廉耻,哪怕是为了活下去,不惜出卖身子,可有些事,怎么也做不出来。
而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她的身子脏了,可心没脏。
深深望了一眼阿妹后,溪儿缓缓收回视线。
只是那眼神中,似有不舍,似有留恋,如同油盐酱醋一
可倘若真要干那事儿,柳儿是万万不敢的,也不愿的。
“阿妹的身子要留着,留給她的如意郎君。”
沉思至此,溪儿不由嗫嚅了一句。
“你说啥?”
蛮十三愣了一愣,显然没听清方才言语。般,一股脑儿,全都端倒在她眼睛里。
开弓没有回头箭。
自己名声狼藉是没错,但绝对不能让阿妹也与自己一样,成了人人可夫的烂货。
她知道,柳儿是在与自己怄气,这才学着自己,去勾引村里男子。
溪儿连忙伸出雪白柔荑,微微抬起,一把搂勾在蛮十三后颈上,抛去一个媚眼:“俊哥儿,奴家说包让你爽到升天呢!”
“哦?”
蛮十三舔着唇,咧嘴笑道:“那俺可要好好尝尝!”
“好嘛,好嘛。”她嫣然一笑,眼神拉丝。
只是那眼波下,隐隐藏着一丝诀别。
溪儿不傻,甚至有几分精明。她深知山蛮残虐,委曲求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即便今天从了这山蛮的愿,顺了他的意,让阿妹躲过一劫。
可那山中,还有数不胜数的山蛮,都在两眼放青光,恨不得一口气将村里女人吃干抹净。
阿妹这只羔羊,继续留在这儿,无疑是羊入虎口。
而眼下,那卖身投靠山蛮的方豹,也去了卧牛山。整个溪水村,如今就只有眼前这个山蛮,一人驻守而已。
此时不搏,何时搏?
溪儿笃定心思,暗下决心的同时,身上袄子已被蛮十三一把扯了下来。
顿时间,雪白胴体映入眼帘。
溪儿在榻上卖力扭着腰肢,好似一枝细嫩柳条,漾过水面,随风舞曳。
见她如此迎合,蛮十三顿时邪火怒烧。
山蛮行货本就黝黑。
蛮十三似是有些过于猴急,竟还未脱完,就扑了上去,如狼似虎般拱着身子,露出满脸享受的神情。
就在他颠鸾倒凤之际,被其按在身下的溪儿,忽然从雪白沟壑间,掏出一物,迅猛扎了出去。
那是一把小尖刀,不过两指之长,刀刃早已开锋,是她夹藏在酥胸间的锐器。
“我杀了你!”
溪儿看准时机,紧握小刀,一把刺向蛮十三左侧太阳穴。
只是···
那山蛮竟在电光火石之间,反应了过来,随手一挥,打在溪儿手腕上。
哐啷一声,她手中方才还握着的尖刀,转瞬之间,就被击飞了出去,掉落在地。
这一刻,溪儿双眼惊震,面如死灰。
她失败了。
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必定会是淫辱至死。
可乱世之中,她一个弱女子为了保命,除了色魅,还能有甚手段。
榻上阵阵淫靡,在屋内回荡开来。
那山蛮震怒不已,如野兽般一口咬在溪儿雪颈上。
……
“忒你娘的,你叫不叫?”
蛮十三低吼一声。
他已经知晓这女人心思。
姐妹情深?呵,那俺待会就当着你这阿姐的面,在同一张榻上弄她!
“阿姐...”
屋外,柳儿忍不住哭出了声,她一直都知晓阿姐卖弄风骚,是为了让自己能有一口饭吃。
可自己,却不愿是这般活法,甚至怄气,学着阿姐举止,装模作样。
“阿姐...”
她又唤了一声,各种情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泪水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顺着脸颊,掉进那张可人的粉唇上。
其味,甚是苦涩。
溪儿深深看向屋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
唉,我死后,阿妹咋活呀...
悲怆不由而来,化作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淌下。
···
···
“咻——”
一道破空声,迅猛逼近。
那山蛮还在大快淋漓之中,忽地听到耳畔响起一阵划破空气的箭啸。
未等他举目望去,就见他脑袋猛地往右侧撇去,竟是有“嘭”的一声震响,从里屋回荡开来。
却见那蛮十三揉了揉脑袋,两只眼睛瞪如等圆,其间仿佛正有熊熊大火,疯狂燃烧。
山蛮皮糙肉厚,虽吃了一疼,但还不至于就此负伤倒地。
“石头?”
待他反应过来,这才伸手捏起弹落在榻上的射石,然后惕厉的环顾四周。
就在这时,又有一枚射石,穿过片片雪花,沿着方才在纸窗户上射穿的破洞,一穿而过。
“嘭!”
屋内发出一阵爆响。
却见两枚射石迎面相撞,好似两道线条如箭矢激射,在空中撞得粉身碎骨。
是那蛮十三卯足劲力,捏着手中射石,拧转腰肢,以肩带肘,挥动手腕,如掷标枪般,攒劲掷出。
“小贼,哪里走!”
掷出射石的那个刹那,蛮十三低喝一声,旋即拎起裤腰带,打着赤膊,向屋外迅猛冲去。
显然,经过方才交手,沿着射石飞来的轨迹,他已经目算出挽弓之人的位置。
本就因榻上女人不呻不吟,而有些恼火的蛮十三,如今更是被扰了兴致。
他哪怕是片刻迟疑都不曾有,当即就拎着板斧,要将暗箭伤人的小贼,剁成肉泥。
“出来了!不枉我极力克制,将膂力压低至与他同等力道。”
远处的风雪中,李暮会心一笑。
他欲要杀贼,却不宜大张旗鼓,便只好压下膂力,诱敌自投罗网。
好在有神通格物致知相辅,否则不知对方膂力几何,李暮真有可能一时刹不住手上力道,当场就射杀了此人。
可倘若如此,见到这一幕的村民,事后指不定还会闹出些劳什子的风言风语。
甚至···
闹出祸端,横生枝节。
李暮不怕麻烦。
但为了在战国灾年和妖魔乱世的夹缝中安然无恙,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这才会有如此心思城府。
沉思之际,眼帘中忽地现出一道魁梧身影。
正是那留守溪水村的蛮十三,举步流星,穿风踏雪而来。
“小贼,受死!”
他话音不过刚落,尚且未抬起手臂,挥砍手中板斧,瞳孔中就兀地涌起一抹骇然之色。
飞血染飞雪,落红复落红。
竟是一刀斩过,身首分离。
刹那间,惊诧、骇然,难以置信,一股脑儿席卷而来,化作点点猩红,填满那双瞪大了的牛眼。
山蛮越是死不瞑目。
李暮就越是解气。
肩肘一甩,刀上鲜血尽数挥落在堆满白雪的地面。
收刀。
李暮解开绳索,放下倒吊在歪脖子树下的糙汉。
虽已知结果,可他还是犹有奢望的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又颤抖着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木叔...”
天地间,风雪渐盛,肆意的将这方天地染白。
可风雪无情,人却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