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快乐个鸡

微雨众卉心,一雷惊蛰始。

1998年农历2月初六,惊蛰。

天气少有的暖和,连往常割脸的北风都有些许早春的温柔,阚杖子村的男女老少热热闹闹都三三两两的往村东头赶去。

破破烂烂的村委会连小板凳都没有几个,倒是张罗众人自己找地坐的村支书屁股底下是一把舒服的大藤椅。

“来来来,你俩!对,就老王、李四你俩赶紧过来,麻利把条幅挂上……”

俩邋遢老汉蹲在墙根底下晒着太阳,正抽着旱烟,一缕缕青烟升上墙头,却谁也没动弹。

“快几把点……你俩是不明年不想要政府的贫困补助了……”

俩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接过村支书手里的一段条幅。

“热烈欢迎《光棍儿》剧组到阚杖子村取景拍摄!”

这时候李寻才和顾长卫、李涛从没有门的村委会大门口进来,看到这条幅有些无语。

自从顾长卫答应出任《光棍儿》的艺术指导和主摄影师后,便带着一部分道具和美术组跟着李寻来到了宁省拍摄地。

没错,就是李寻每年都要来掰苞米的两个舅舅所在的村子——阚杖子村。

这个村子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宁省、内蒙的交界处,村子边上就一个绵延几公里的幽深沟壑,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地带,虽然归属于宁省,但公路还没到村子就停了。

村里住着五六十户人家,除了几个有勇气外出打工的汉子外,大多数人家一年除了种地,也就靠拣点蘑菇、杏仁和沙棘来度日,即便是年头好的时候一年上下除去种子化肥也就剩一两千元……要是再加上日常花销和孩子上学,不拉饥荒就不错了。

选定这个村子后,李寻先是联系了一下市宣传部,毕竟知会一声有备无患。

市宣传部长夏春来自从上次跟李寻接触过,还有些印象,听说上次的央视导演也来了,央视春晚的大旗他可不敢轻视,直张罗要跟着剧组一起到村里。被李寻婉言拒绝后,他还是通知了地方政府做准备,提前通知阚杖子村。

虽然阚杖子村很穷,但中国无论哪里的农民都不傻。在听说有剧组来拍摄取景甚至选演员的消息后,村支书先是大方的用村委会的钱请李寻的两个舅舅喝了一顿,又弄了个大张旗鼓的欢迎会。

“大家都坐好啊,领导来了,听领导讲两句……”

李寻摆摆手,有些无奈,但还是认认真真的讲了起来。

“各位叔叔大爷、大婶婆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是李寻,可能有很多人都认识我……”

底下的村民们确实有认出李寻的,毕竟这货过年时候还来了,这才不到两个月。

“……是老王家三丫头的小子……”

“对对,过年不说都上春晚了吗?”

“你说这电影是不都老有钱了……”

……

“都给老子悄没声地!领导讲话呢,听领导说……”

村支书猛地站起来,骂了扯老婆舌的几个人。

李寻无奈的笑了笑,“……咳咳……村里的长辈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就不外道了……我们预计将于半个月后拍摄一部电影,会在这里一直拍到六月……可能会挑选几个演员,大伙有兴趣的可以来当群演,有报酬……”

一听说有报酬,村民们又哄闹了起来,有几个刺头便在底下喊了起来。

“给多少钱啊?”

“对,说说、说说……”

李寻看着那个晒得黝黑的小伙子,点了点头,“好,我将会在村里挑几个主演,男一号5000,大配角3000,小配角2000,群演一天50……”

没等说完,底下有炸锅了……5000元他们一年都挣不来,更何况在他们看来拍电影还能比得过上山干活累?

村支书又及时出面整顿了下局面,这才安静下来。

“好,我问下村支书,咱们村有光棍儿吗?”

“有!旮旯那俩就是……”

“那麻烦老支书,告诉村里所有光棍,愿意参演的明天上午到我二舅家试镜……”

随后李寻又把剧里的其他角色进行了一一说明,并约定了试镜时间,众人这才闹哄哄散去。

“领导,你看还有啥需要我做的?”

看着老支书眼巴巴的模样,李寻想了想便说道。

“老支书,我这正好有个村长的角色,我看你就挺合适……”

李寻话没说完,老支书就赶忙点头,“行,你觉着行就行……”

“老支书,你这个是小配角……按照我刚刚说的,片酬应该是2000元,但我给你3000,你得帮我管好这些村民,要是出现了什么破坏拍摄、道具丢失的问腿,可别让我找公安局,宁省文化部和公安厅都很重视这电影……”

虽然这话是拉大旗、扯虎皮,老支书听了之后胸膛拍的响当当,发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绝对出不了问题。

回去路上,顾长卫有些放心了,本来他以为李寻这小子太年轻,镇不住场子,但一看他这些手腕倒也是觉得挺有意思。

“李寻,我看这些村民挺朴实的,应该没那么多事吧……”

”涛哥,不能说所有的村民都朴实,也不能说所有的村民都是刁民……但有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饭都吃不上了总会有人变得穷凶极恶……”

这个道理,没下过基层的李涛是不会明白的,他甚至以为李寻在《光棍儿》的剧本里进行了夸张的艺术加工。

但顾长卫就很同意李寻的看法,毕竟跟着国师拍过那么多农村题材,遇到的事可太多了,可以说《光棍儿》的剧本最让他喜欢的就是真实!

这本子听着似乎很荒诞,但打破了绝大多数人心目中淳朴和谐的乡村印象,甚至可以说是撕开了一直以来正统文人对农村的遮羞布,赤裸裸地道出了中国农村光棍儿们“性”生活的真实现状。

有个记者曾经采访一个老农:“大爷,每天种田你快乐吗?”

大爷擦擦汗,“我快乐个鸡啊……”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