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寝室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们都是热心肠的好孩子。不过,既然校方已经对学生的心理问题进行干预了,我向你们保证,情况只会越来越好。”

女子始终对她们很有耐心,也很温和,这让诸葛嵛渐渐平静下来。从接下来的对话中,她们了解了一些关于她与这栋医务室的信息。女子名叫韩芷君,其他的同学都称她为“韩姐”。医务室在建校之初就已经存在,至于三楼的心理咨询室,是在两年前,新校长黄沐泽上任一年之后才创建的。创建之后不久,韩芷君就成了医务室的负责人。

直到临走前,钟牧楹和黄思桐都没有再问过那个女生的情况。诸葛嵛却仍在担忧,她站起身,走到韩芷君面前,再次望了望向上的楼梯。

“老师,我想上去看看那位同学的情况。”

韩芷君摇了摇头,她拒绝诸葛嵛的理由是,像他们这种年龄段的学生,自尊心原本就强。况且这位学生的心理状态已经失控,如果诸葛嵛贸然参与此事,反而会适得其反。诸葛嵛总算还是被说服了,她安静地跟在钟牧楹和黄思桐的身后,离开了医务室。

“不用担心,心理问题就是这样的,既然已经有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提供帮助了,那位学姐的情况肯定不会更糟糕的。刚才韩姐也说了,我们以后也有机会能成为心理咨询室的志愿者,到那时候,也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诸葛嵛在心中暗暗地将“成为心理咨询室的志愿者”作为自己在新学校的第一个目标。钟牧楹仍旧安静地听着,比蜜水还甜的笑似乎永远也不会从她脸上消失。就在这时,像是感知到暗处窥视的目光那样,钟牧楹回过头,看向医务室三楼的某个窗户。

在那里,一个女学生正静静地盯着她们。惨白的脸憔悴瘦弱得像是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女鬼,仅仅对视了一秒,钟牧楹便从嵌进眼眶中的那双失去生机的眼眸里看到了深可见骨的绝望。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只有钟牧楹一个人注意到了她。她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与那双冷漠地审视着的目光相对,就像被刀割了那般,慌忙拉上窗帘,躲进了阴影里。

钟牧楹转过身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拉着黄思桐的手,静静听她与诸葛嵛闲谈。而挂在那张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未因任何事情而改变。

正如黄思桐一路上都在向诸葛嵛兴致勃勃地介绍的那样,这里的寝室环境在大专院校当中确实可以称得上一流。寝室内不仅有空调,还有独立的卫生间与浴室——虽然看着简陋了些。浴室和卫生间都在寝室的最里面,浴室在卫生间的左边,两个地方仅有一墙之隔,并且都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进入。而它们的门口便是用来洗漱的水房,水房旁边已经摆放好了四个塑料桶和四个热水壶。

这是学校替每个寝室准备好的,在寝室里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上下铺,床头和床尾都有一个两层的大柜子,上面还十分贴心地挂了插着钥匙的锁。占寝室大部分位置的则是中间用四个质量还算不错的电脑桌拼成的大桌子,空调遥控器就放在桌子正中央,桌子前边还整齐地摆放着四条有靠背的椅子。

最后被诸葛嵛注意到的,则是贴在寝室门后面的寝室守则,如果不是黄思桐催促着开空调,这份寝室守则也许只有在晚上睡觉之前才会被匆匆瞥上一两眼。除去每个学校都会有的禁止使用大功率电器以及一些常规要求,还有学生会查寝的时间、寝室卫生检查要求、物品摆放要求等,这些都与她们的寝室操行分挂钩。

不过因为这个分数目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也只是被黄思桐走过场般念了一遍。三个人很快就分好了床铺与各自的物品,进门左边的下铺属于钟牧楹、右边的下铺则属于黄思桐。至于诸葛嵛,在刚进寝室的时候,就像只灵活的猴子似地爬上了左边的上铺。

因为那里正好在空调下面。

整理完床铺之后,三个人都十分默契地不打算出门面对炎炎烈日。也正是这个时候,诸葛嵛知道了体育训练班与其他班级的不同之处:对于其他班级的学生来说,今天晚上是他们可以自由自在的最后一个晚上,除了不能离开学校,其他的,无论想做什么都随意。而对于诸葛嵛来说,就像南宫正平说的那样,属于他们的中专生活,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正式开始了。

“算啦,就当是这个学校的服从性测试好了。早晚都得习惯,晚习惯不如早习惯。对了,思桐姐,你刚才说的,你妹妹念桐,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思桐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像长夜市这样的地方,向来藏不住什么大事,两年前的灭门案就是如此。黄念桐就是那场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她原名不叫黄念桐,而叫邱蓁蓁。她有个十四岁的姐姐,名叫邱勤勤。邱勤勤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四岁,起因是同班男生开玩笑似地给她的那包糖。

“那包糖实际上是新型毒品,被伪装成糖的样子。邱勤勤染上毒瘾之后退了学,她爸妈也不愿带她去戒毒,像关疯子一样的把邱勤勤关在房间里。我听爸和妈聊过几句,那天之前的情况据说是这样的:深更半夜,念桐的父母都睡了,蓁蓁经不住邱勤勤的苦苦哀求,偷来钥匙打开了门。结果邱勤勤毒瘾发作,差点掐死蓁蓁。她的父亲气不过,狠狠打了一顿邱勤勤。被邱勤勤记恨上了,第二天深夜,邱勤勤又一次哄骗妹妹打开房门,持刀在父母身上各捅了三十多刀。蓁蓁拿了父亲的手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着报了警。等警察赶到的时候,邱勤勤早已从这栋楼的十一楼一跃而下。后面的事情就是,我爸觉得蓁蓁可怜,就把她带回家来照顾,我叫‘思桐’,就给蓁蓁改名为‘念桐’。我妈对待念桐,就像对待我一样,甚至有些时候比对我还要更好。可是那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太噩梦了,她才那么小,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杀死父母,却什么也挽回不了。她刚来到我家的那阵,整天除了沉默就是流眼泪,和谁都不说话,就连对我和妈妈也是。我看了好多心理学方面的书,也没找到能帮她的方法。”

说到这里,黄思桐向钟牧楹,朝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不愿与其他人说话的黄念桐,偏偏接受了钟牧楹。在钟牧楹的引导下,黄念桐总算,愿意与黄思桐交流。当她第一次努力地按照钟牧楹说的那样笑着对黄思桐喊出“姐姐”时,黄思桐竟激动得落下泪来。

“好啦,其实小念桐很喜欢你和阿姨呢,她告诉过我的呀,她把你们当做是最亲最亲的人。其实她已经在噩梦醒来的地方看到了那几个向她张开怀抱的温暖的身影啦。只是呀,她现在还太小了,没办法走出这场噩梦,也没办法接近噩梦另一端的你们。”

钟牧楹的话让诸葛嵛不由得觉得鼻尖酸酸的,虽然她并不会因此落泪,可还是觉得心里像堵了什么一样。并没有犹豫太久,她就也跟着参与到这场对话里来。

“思桐姐!国庆假期的时候,我也要去你家看小念桐!我会的可多了,唱歌跳舞不太行,但能给她讲故事、陪她玩、还能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黄思桐点了点头,与她们约定好了国庆的行程。再次看向这两个室友时,她有些感慨。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对她的教育就是不允许她把信任交付给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就算黄念桐也不例外。她也一贯按照父亲说的这么做,已经坚持了十多年了。可如今看到她们,这两个温柔的、热烈的女孩,她忽然觉得——

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父亲曾经告诫过自己的那样黑暗与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