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缘起

风停了，雨歇了。

伴随着天地的宁静，许仙内心那份激昂的情绪也缓缓沉淀，归于一片平和。

池光青碧，绿柳垂岸。

在散落虚空的劫气之外，他忽然感应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

似乎有···法器？

离房屋如此之近，难道是白素贞···小白的？

不知为何，尽管知道了白蛇的真名，但他还是觉得后面的称呼更加亲切。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

他来了兴趣。

缓步走到柳树下，心念一动，无形的剑气瞬间破开土壤。

土灰散去，一方洁白的丝帕显现，似乎包裹着某样物品。

许仙弯腰拾起，伸手打开丝帕。

映入眼帘的两件东西，都牵动着他的心。

一个是红绳绑着两缕头发，他记得，这是自己和小白洞房花烛夜、结发为夫妻的见证。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许下的誓言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声声不息。

海枯石烂、无穷无已的情丝啊，永世缠绵。

另一个是翠绿色的珠钗，他想到自己与小白断桥初见，就因此物，可以算是定情信物。

现在看来，也是一件不凡的法器。

奇怪，为何小白将其埋在地下呢？

许仙垂眸，珠钗光韵流转，“宝青”二字熠熠生辉。

宝青坊？是那个小狐狸炼制的吗？手段倒是勉强入眼。

他伸手握住珠钗，忽然就想起了小白似在看着自己，其实却望着另一道身影的目光。

在你眼中，我是谁？你，想我代替谁？

或许问题的答案就在其中。

怀着无法言说的思绪，他的掌心涌出一股法力，侵入珠钗。

忽然有种微微的阻塞感，手中的珠钗好像在抵抗。

已经认主了吗？

若是小白，他就不得不收手。

夫妻一体同心，没必要伤害。

不对，似是更深层面的禁制。

许仙眉头一挑，完全不理会。

顷刻炼化！

顿时，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涌现，在识海掀起阵阵浪花。

这是一个名为许宣的捕蛇人，虽然相处的时光很短暂，却让小白铭记了五百年，念念不忘。

许仙看向那张熟悉的脸，恍若隔着镜子望着自己，有些动容。

这是——

我的前世？！

真相逐渐展露，若他是凡人许仙的前世，那么，许宣就是自己的前世。

许仙凝神，细看记忆，如坠梦中。

······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离许宅不远的地方。

沙皮巷，宝青坊。

袅袅的青烟中，九尾狐翘着腿，悠然自得。

“哎呦~”

忽然，她娇呼一声，惊讶地站起身，面色瞬息变得苍白。

她感应到，刻印在珠钗的禁制，刹那间崩解消失。

如此迅疾凌厉，竟是被直接抹除了！

这怎么可能？那条白蛇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难道是法海？不，还没到他与白蛇争斗的时候。

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忍不住掐指，想要推算对方的身份，却又立刻将这个念头按下。

天机已变得混乱，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招惹未知的强敌。

还是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

“人生无常，苦多乐少，多记住些美好的时候就好。”

因为珠钗封存的是小白的记忆，许仙并不能完全看到自己前世许宣的过往。

只有小白记住的，两人相处的美好时光。

不过，已经足够了。

蒲公英花海乘伞御风，江上扁舟纵情高歌，塔檐共坐笑看夕阳，地宫一夜缠绵，山谷真情告白···

“人间多的是长了两只脚的恶人，长了条尾巴又能怎样！”

“人妖殊途，天道无情，但你我之间是有的。我会回来的，等我。”

“如果世间容不下我们，我们就一起去这天地的尽头，八荒四海，总有个容身之处，我们朝夕相伴，做一对逍遥妖怪！”

一幕幕场景，一帧帧画面，如潮水般汹涌，如海啸般轰鸣，直击心灵，带来强烈的震撼与触动。

灭妖法阵，最后的温存，许宣与小白在漫天风雪中彼此依偎，终究未能相守，魂飞魄散···

看到这里，许仙的眼中，不知不觉间已闪烁着泪光。

原来如此，缘来如此。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自己与小白，在五百年前，不，准确地说，是十万又五百年前，就有了缘起。

在洪荒世界修炼时，身世的未解之谜，此刻也有了答案。

难怪他是天外之魔，因为是从晚唐逆流岁月，降临洪荒；

难怪他生而为狗妖，因为在宝青坊化人为妖，接续狗尾；

······

曾遗忘的记忆，如今重新想起，一同拾起的，还有刻骨铭心的爱。

情知所起，一往而深。

“相公，你怎么出来了？要好好歇息才对。”身后传来小白关切的问候。

她刚把宝青坊主送的一对宝剑，给了小青一把，小青兴高采烈地耍剑去了。

顾念着相公的身体，就回到房间，却发现许仙不见了踪影。

相公去了哪里？

一夜惊魂，险死还生，就如大病初愈，还需静养才是。

不禁内心忧虑，连忙寻找许仙。

出了门，却看到许仙站在柳树下，背后的衣襟沾染了细雨的痕迹。

小白走上前，急声道：“相公淋雨了吗？衣服都湿了，快回屋吧。”

许仙听到这个声音，升起一种久违的感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此时此刻，对他来说，恍若隔世。

如果不曾遇见过你，我本可以忍受孤独。

洪荒十万年，天地独行，原本无甚感觉，此刻却觉得光阴漫长、万分孤寂。

幸运的是，今世再见，久别重逢。

“娘子。”他转过身，轻声唤道。

小白却看见了许仙手中的珠钗，先是一怔，而后连忙解释：“相公，这···”

但有口难言，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埋下珠钗，是想把与许宣的记忆尘封。

同时也是想从此洗手为妇，不施法术，远离一切神妖纠葛，与许仙在这平常人间，平安度此一生。

为此，就算中断了修行之路，也值得。

许仙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抬起手，将晶莹剔透的珠钗，如同点缀星辰般，轻轻插在小白如云般柔顺的发丝间。

小白愣住了，此情此景，让她的心止不住地颤抖。

好似换了人间，置身绚烂花海、璀璨星河。

如同拨云见日，大放光明。

她明白，眷恋五百年的人回来了。

“小白~”他柔声呼唤。

“阿宣~”她拥入怀抱。

泪如雨下，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