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芒种

在准备好耕种的土地后,一年的播种算是真正的开始了。

小李子家的地在村里还算少,但在他眼里,种那些地已经很费劲了,再看看周围邻居,每一家都是大片大片的栽种,每次小李子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就感到心累。农村种地分两种,要么种得少自家单干,要么种得多的人家联合起来相互帮助,不用说,小李子家基本上是单干,为什么呢?因为邻居都会嫌弃老人干活慢,谁也都不愿意让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年人一起干活。

小李子对待农活可一点都不马虎,也常被村里人夸赞老实。说白了,干活卖力不偷懒,但只要小李子知道他只有这样做才能跟上一个大人的干活节奏。他经常出去和邻居换活,这样就可以找到能到家里帮助爷爷奶奶一起做活的人,也能为家里分担一点。从小李子懂事起,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懂事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很早,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在小李子懂事前,他最讨厌去地里了,那时候奶奶常诱骗他去种豆。种豆没什么技术含量,打一个窝,放进豆,然后仍点牛粪进去,盖上土就行了,而在种豆过程中,小李子常负责放豆,除了轻松之外,小李子上过学,分得清要放几颗豆,妹妹还未上学,常常是抓一把豆随便撒在地上,奶奶发出那句“我的乖乖哦,你在弄啥子。”后来妹妹也上了学,种豆时就多了一个帮手,但好像小李子有学会了用锄头打窝,妹妹永远在学的路上,哥哥永远在前面干事。

在农村,种地也存在攀比行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穷怕了。大家总是在相互对比,看哪家最先种完,哪家重的最多,他们已经忘记种地是为了干嘛,即使庄稼长得再好,要是有人也这样好,他们就会失去那份由内而外的开心。在小李子看来,种个地搞得像打仗一样,大家都在一个劲的往前冲,最后都忘记了为什么要出来打仗了,不过好在也不是人人都是如此,毕竟有很多人还是能够看得见别人的好的,这样的日子也要更幸福一些。

小李子所在的那地方,种玉米的特别多,但在小李子眼里,玉米一点都不值钱,不仅不值钱,有时候还常常赔钱,尤其是遇上夏季多雨的时候,常常连肥料钱都捞不到。以前大家种的都是本地的玉米种,那玉米长得很高,但常常不会背崽,也就是不结玉米,空长个浪费资源,但不结果产生收益,所以真的就是越种越穷。后来,也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国家研发出了新的玉米种,叫杂交种。刚开始引进的时候,大家对这新东西都是半信半疑,直到看到那长出的玉米杆虽然矮小,但结的玉米是真的大,才被大家所接受,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是杂交玉米人吃起来没有本地的好吃,也不知道猪吃起来味道有没有变化。

春雨绵绵,种子在土壤中汲取水份,春雷阵阵,无数种子被惊醒。种子在被摘下晒干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两种命运,一种是被吃掉消化,另一种是被种在土里,等它的孩子被吃掉,归结起来,终究获得的都不是好下场。在经过多天的挣扎之后,终于积蓄够了破壳而出的力量,那一刻,它身处的环境还是充满黑暗,周围没有阳光,没有伙伴,在不幸的情况下,可能还来不及破壳就被虫子吃掉,最不幸的应该是没能坚持到破土而出见到阳光就放弃了。小李子对植物的生长有莫名的好奇感,所以他时常去地里查看自己栽种的庄稼。他拿着一根木棍,按照之前的标记,像狗那样小心翼翼地刨着有种子存在的地方,他那样折腾,只是想看看种子发芽没有,以及种子萌芽时是什么样。在他刨到种子那一刻,那层面纱就被揭开了,他不敢用手去触碰正在熟睡中的小宝宝,除非忍不住,又或者那种子不幸,才会被残忍地捞起,而离开土壤的种子也没有再生长的机会。

小李子去地里刨种子的习惯,后来成为他享受和植物在一起的一部分。每次小李子从学校回家,放下书包,就迫不及待地往地里跑,他想要去看看他的朋友长大了没有,有没有开花了,要是实在不行,和他们待上一段时间也可以。小李子以前是讨厌去地里的,因为去地里就要意味着干累人的农活,换言之,他对干农活不怎么上心,对待长出来的庄稼倒是挺友好的。通过见证种子的成长,让小李子养成了耐心的品质,他从中学到,做任何事都不能着一蹴而就,而需要花时间慢慢去深耕。他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在后来的生命当中他很少和植物打交道,但正是那样见证生命的生生不息,他才对人的生命有更多理解,那帮助他成为一名良医。

村里的忙碌生活单调乏味,也正是那样,让小李子学会了给生活增添乐趣。小李子在地里忙完后,总会和妹妹一起在刚才种庄稼的地方践踏,好像是故意让刚进入土里的种子多经历一番痛苦才能破土而出,甚至他还会打一套在电视上学的三脚猫功夫,把那松软的泥土踢来踢去,最可恨的,他要在地上滚一圈,以显示自己的中国功夫到家。奶奶看着他那样糟蹋着土地,嘴上倒也不会说什么,心里不免会心疼那些种子。那样的忙碌过后的吊儿郎当真的好开心,整片大地都是我的,我爱怎样就怎样,重要的是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即使全身滚得衣服上全是泥巴,也不会有大人说那孩子怎么像疯子一样,反正都是小孩子嘛,该怎么疯狂怎么来,没有教育和成年后带来的条条框框,完全就是随性而为。小李子多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在那一刻,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也只当作耳旁风,因为没有人规定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作为人要有怎样的礼数,亦或者那些创造出礼数的人其实也不会遵从,只是我们后来者却喜欢把那些做人的君子风气奉为圣经,以克制自己的同时,也要约束身边与我们不同的人,最终所有人都成了千篇一律的无趣。

小李子忙完了家里的几亩地,不久之后就从堂哥那里听到开学的消息。这次他们不再去原来那个学校,而是去离家十多公里外的乡镇上,这是他又一次离开家乡去往更远的地方,那时他1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