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各司其职

见韩质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李东阳只能跪伏于文华殿中,哭诉道:

“臣祈请陛下垂怜,着定国公派一军前往东南平叛,所需军饷钱粮,东南自筹!”

见李东阳即便跪下哭诉,也不接治理东南税赋、军务的挑子,朱厚照双眼一眯说道:

“此事还要西涯先生到了东南再与定国公商议,毕竟此次远征西南军资,大半为勋戚们筹集。

西南土人好打,东南倭患难平,勋戚们为了军功下了西南,是否愿意回师东南,朕也不好朝令夕改的。

两广一带本就有瑶人摇摆不定,将平复两广瑶患与东南匪患合在一处,当是稳妥的。

刘老先生,朕这么说,是否可行?”

小皇帝问及是否可行,刘健想说的答案是‘不可行’,若李东阳去了东南或是两广,京中南官势力大丧,韩文一系又要粉墨登场了。

与南官们遵守官场规则不同,韩文一系却是有些倒反天罡似的雷厉风行,譬如此次东南倭乱。

作为北官的代表人物,刘健自然知道晋商私底下干的都是什么买卖,其余不论,私贩大明盐铁牛角过九边的那些货色,可比东南士绅该死。

大明的水牛角可是制作良弓的神品,朝鲜每年朝贡,朝廷也不过批复两百对而已。

但每年经晋商之手转到草原上的制弓用水牛角,两千对怕是打不住的。

在刘健看来,东南士绅无非害民,但晋商中的一些人却是在祸国。

此次鞑靼攻破宣府,也未必没有晋商手脚的。

许多事,刘健这个内阁首辅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只能装作不知道,而小皇帝用李东阳整理东南税赋、军务,却是颇合内阁处事的道理。

只是该如何保留李东阳内阁次辅的位置,却让刘健犯了难。

李东阳该去东南,但也不该去东南,李东阳一走,只怕再回来时,就只能做个六部堂官了,而且也只能是礼部、工部这类偏僻些的堂官。

“陛下,不若让工部侍郎何天衢,去往东南整顿税务、军务,李西涯在内阁抓总如何?”

南官占了大明朝堂半壁江山,若刘大夏、李东阳、熊绣、何天衢相继去职,那内阁的话语权,就要受到地方官员抵制了。

平衡朝堂,不使南官过于颓势,就是刘健这个首辅的责任。

“何天衢?

他怕是没有这个威望,刘老先生可是怕西涯先生去了东南无人可用?

可以让梁师傅、王师傅、杨师傅三人先暂代西涯先生的职司,也好让各位师傅,熟悉一下内阁的做事流程。”

见小皇帝一刀又砍在内阁身上,刘健更是无言以对。

如今的内阁,正因刘大夏一事备受朝臣攻讦,再让梁储、王华、杨廷和三人挤走李东阳,只怕以后内阁的差事就不好办了。

“陛下明鉴,此事可行!”

刘健还在斟酌之中,吏部天官马文升却出口赞成了新君的建议。

如今正好借东南倭患之机,让东南士绅自清自查,李东阳下东南,只是自清自查。

若让韩质庵去东南,怕是就要兴大狱了……

在马文升看来,刘健内阁也纯属大明的摆设,若在平和时期倒也无碍。

如今新君有为,要奉行弘治新政,大明边患内乱又一遭奔涌而来,这时节刘健的摆设内阁,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万一内阁协调不力,九边出了问题那才是大问题。

小皇帝先是借力倭寇打压东南,又借梁储、王华、杨廷和三人对付韩质庵派系,这仗打的就很精巧了。

若九边禁商能逼的晋商纳税;倭寇来犯能逼的东南一体,那大明这篇文章就有的作了。

“陛下,东南事急!”

见刚刚还为东南说话的马文升,直接给了自家一记窝心脚,李东阳也是有苦难言。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熊绣履职两广总督任上的,如今刘大夏、熊绣被拿问,他这个即将成为首辅的内阁次辅,反要去东南一带督领税务、军务,还不如熊绣的两广总督呢!

“因为事急,所以才让西涯先生去东南坐镇的,先生此去东南,当以整合东南卫所为要,没有海疆防线,倭寇入侵防不胜防。

其次,是重新打造我大明水师,至于东南税赋,收不上来便不要强取,东南一带乃大明文脉所系,还是不能出问题的。”

朱厚照的先卫所、后水师,其次才是税赋的说法,在文华殿众臣看来,就真的有些帝王的薄情寡恩了。

没有东南税赋,朝廷拿什么来修葺水师战舰,又拿什么来整合东南卫所?

本以为还是一场扯皮的议政,结果却是李东阳这位内阁首辅下西南,梁储、王华、杨廷和入内阁。

如此看来,此次议政最大的赢家可不是韩文一系,而是小皇帝朱厚照。

刘健以为增加了阁臣是削弱了内阁,但马文升、韩文却清楚,有这三人入阁,朝中南官便有了落脚点,谢迁、王华这俩状元阁臣还是同乡,两浙文人翘楚。

李东阳一去,倒台的只是湖广一系,大明更为重要的两浙一系,又要崭露头角了。

而谢迁、王华这俩状元,又与湖广一系不同,他们还是清贵文臣的代表人物,再加一个擅谋的杨廷和,内阁势力盖压六部,只怕就在三人入阁之后了。

“陛下,能否下一道中旨,先让定国公徐光祚之军调头?”

眼见大势已去,李东阳也不恋栈,开口就想让小皇帝下中旨,强令定国公徐光祚之军调头南顾。

“西涯先生,刘老先生有言,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江南一带本就因税赋过重民怨沸腾,西涯先生不先调和好了江南地方,反而先让定国公率军调头,只怕还是会苦了江南百姓。”

见新君对用兵的谬处见解清晰,马文升也就没再开口,所谓兵过如梳。

无钱无粮无饷的军队,对平民百姓而言,可比倭寇凶悍多了。

定国公徐光祚本就不能任事,让他提前调头,马文升第一个不赞成。

那些个勋戚,可不会管大明百姓的死活,指望他们秋毫无犯,那才是想多了。

“西涯先生,还是如陛下所说,先平靖江南地方,再让定国公之军调头吧!

地方不靖、大军先到,对江南而言未必是好事……”

马文升心中所想,也是刘健语中担忧之处,让定国公那等勋戚家的二世祖先到东南,只怕其祸尤甚倭寇。

对内阁而言,大明官员士绅是需要各司其职的,越俎代庖就意味着祸事将近。

此次定国公征伐西南的军费,可是人家自筹的,让他们去江南平患,只怕这笔军费,江南地的百姓士绅,要十倍百倍的偿还,才能不使大军为祸地方。

“晦公……”

见刘健也如此说话,李东阳便有些失态。

“西涯先生,带兵的若是英国公张懋还好些,定国公么,福祸难测……”

莫说在文华殿非议勋贵,即便是当面,刘健也会如此评价定国公徐光祚,只因大明国公之中,唯有定国公府仗着世袭罔替肆意行凶、戕害黎庶。

定国公府其声名之狼藉,犹在寿宁侯张鹤龄之上。

张鹤龄只是对土地财货贪婪,而京师的定国公府,年轻的定国公徐光祚,就是大明纨绔子弟中的代表人物,强取豪夺、凌虐百姓之事,他可没少做。

经刘健当面提醒,想及定国公徐光祚为人,李东阳也不禁心中一抽,那厮不为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