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客户是条龙

风冷峻地吹过干枯的枝丫,泰晤士河的水汽在铁窗上凝成冻霜。

1987年11月16日,巴伦·康斯坦丁从伦敦市十三监狱的木板床上醒来,准备接受不列颠普罗尔法庭的审判。

三天前他还是位衣着光鲜,就职于谢菲尔德工业大银行的普通银行催收员。

而今的灾难都得从他接到爱丽丝小姐催款委托那天开始的。

那也是周亦柯穿越过来的第一天。

……

三天前。

1987年11月13日早晨7点04分。

周亦柯通过对书架以及桌上文件档案的信息整集,得知自己目前的名字叫巴伦·康斯坦丁,出生于英格兰柴郡默西河畔的沃林顿镇,毕业于一所公立高中。

今年圣诞节满22岁,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目前就职于伯明翰老城区的谢菲尔德工业银行,是一位刚工作不久的银行催收员。

周薪107英镑。

上班时间为早上8点整。

为了不在熟人面前暴露出自己与原身的区别,他决定去银行请假休息几天熟悉一下这个世界。

7点30分。

周亦柯在楼下的咖啡馆里买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与一个全麦面包,并买了份最新的《泰晤士报》。

7点48分。

周亦柯在出租车上放下报纸,松了口气。

的确是正常的世界。

没有魔法与斗气。

有点庆幸也有点失落,但还好。

“先生,诚惠3英镑。”

出租车司机看着后视镜里神色苍白黑发墨瞳的年轻人说。

周亦柯一摸口袋。

不好了。

……

谢菲尔德工业银行伯明翰支行,行政经理办公室。

“康斯坦丁先生,你被辞退了。”

一头银发叠成长长的鱼骨辫垂在右肩,眼镜下是浅灰色的眸,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证明她是个岁月不待的美人。

埃莉诺女士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高傲的宣判了周亦柯在经济上的死亡。

辞退?意思是说我这就失业了?

气喘吁吁的周亦柯思考是不是自己进门迈错了脚。

“在爱丽丝小姐的工作日薄上,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五次休假申请了,我们早就没有多余的假期批准给你。”

埃莉诺女士从桌上拿起一叠文件,“工作清单里你上月与本月的个人催收业绩已经逾期五千英镑,而你充当借贷担保人的佩尔顿先生与琼斯太太,在前天夜晚分别死于器官衰竭与呼吸道堵塞窒息,他们分别欠下差不多2000和3000镑的本金加利息。”

“不得不说这对于银行来说是一笔坏账,他们的消费支出主要在药物治疗以及生活开销,根本就没有贷款的偿还能力。

我不清楚为什么当初你会为他们担保,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贷款申请部的风险评估师的……或许在某些方面这代表你的口才与演讲能力比较出色,但到此为止了。”

埃莉诺女士淡淡道:“经过人事部门的慎重考虑,我们一致认为你并没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催收员这份工作,决定予以辞退。

明天你可以不用再来了,后续的赔偿金与失业手续我将委托爱丽丝通过信件邮箱的方式为你寄过来。”

镜片在浅黄的暖灯下曳出刺眼的白芒,埃莉诺女士说话的时候偏着头,根本不曾正眼看着周亦柯。

可想而知原身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差。

周亦柯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道谢一声便转身离开,这让埃莉诺女士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办公室有人敲门。

秘书爱丽丝小姐抱着一堆文书站在门口。

她是个温婉的女孩,雪纺的连衣裙,光可鉴人的金色长发垂在婀娜的腰间,眼睛是天空的蓝,黑色的瞳仁如同点缀在蓝天的黑燕。

“爱丽丝,我亲爱的姑娘,有什么事吗?”

见到是爱丽丝,一直对周亦柯臭着脸的埃莉诺女士脸色也缓和下来。

爱丽丝·罗维拉是办公室秘书,也是埃莉诺好友的女儿。

“我这里有一封委托信需要康斯坦丁先生处理一下。”

爱丽丝微笑,笑容也像蓝天。

……

“在老城的菲利普区有一家债主,他的债款与利息还有一万多镑未付清,我想在明天上午埃莉诺女士将您的辞退申请寄给银行总部前,康斯坦丁先生你应该可以拿下他吧。”

水磨石的过道上,爱丽丝小姐往周亦柯手里塞了一张卡片:

“这是债主的地址。去吧,康斯坦丁先生,你当初不是跟我说过你的妹妹要去爱丁堡读书,你不能丢掉这份可以供养她上大学的工作吗?”

她含笑看着周亦柯,蔚蓝色的眸子澄澈而明亮,像镜子。

原身的日记似乎的确写了这一点,如果拒绝的话难免会引起他人怀疑。

再说从今早房间的大小,位置,以及今早裤兜里的情况来看,原身的经济状况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不容乐观的。

周亦柯思索片刻后,将名片收进西装里衬:“谢谢。”

“那么,明天见。康斯坦丁先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爱丽丝笑了,冲他做了个打气的手势,转身进了办公室,裙摆也洋溢着少女的热情。

……

上午11点24分,周亦柯提着公文箱准时出现在标注的菲利普区。

因为兜里没钱的缘故,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原身的身体素质很不错,三十分钟的路程只是微微喘气,怪不得今早逃单时那个出租车司机开车都追不上自己。

“威斯汀街506号,就是这里。”

经过一番摸索与问路,在一位白色淑女帽年轻小姐的指引下,他最终站在一幢维多利亚风格的独栋别墅面前。

红砖、尖拱、深瓦,爬山虎在山墙野蛮生长,蜷缩在白色的玻璃窗下等待枯萎。

可以看见窗沿摆了几束金色鸢尾花,这种花喜欢温暖与阳光,花期在4-5月,本不该在这季节的英国存活下来,此时却开得绚烂。

门牌上的的确确写着“威斯汀街506号”,周亦柯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

原身的工作日记里写了有些有钱人也喜欢向银行借贷,所以周亦柯并不惊讶于债主居然住在这么一栋看起来有些古老有些华贵的别墅里。

周亦柯酝酿了一下说辞,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反复冥想原身工作日记中的谈话技巧,把自己当做原身一样去思考。

“巴伦·康斯坦丁”终于按响了门铃。

“叮铃。”

门内传来哒哒的下楼声。

声音清脆,像是高跟鞋沓过地面。

这么说来债主并非先生而是女士?

门被拉开,巴伦微微一怔,原本酝酿许久的“德拉贡女士您好,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就像泰晤士河多年前蒸汽船上冒出的蒸汽那样消散了。

一只巨大的黄金竖瞳注视着他。

竖瞳的主人是一条龙,一条西方神话传说里惊常出现的,头角峥嵘,有着巨大龙翼的红龙。

巴伦心悸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这世界居然有龙?

第二反应是遇见龙该怎么办?

原身的工作日记里写了,与新结识的债主交谈时,要用幽默的谈吐去夸赞对方某个比较显眼突出的特征:

如果是一根定制的领带就夸与他的西服合身,如果是一顶带鹅毛的礼帽就赞美她的容貌秀丽(原身批注:只要是女士无论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与首饰赞美容貌就对了)。

可如果是一条光是眼睛就比门大的巨龙该怎么说呢?

巴伦以前世工作练就的冷静与缜密,微笑着说:

“尊敬的德拉贡女士,请允许我自我介绍。”

他甩出原身常备在衣中的伸缩手杖,在地上有规律的敲击着,直到终于戳到门框,空洞的眼睛直视竖瞳。

“谢菲尔德工业银行,业务办理员巴伦·康斯坦丁为您服务。”

巴伦冲金色竖瞳欠了欠身。

他说:“别看我是个盲人,但我的心可不盲。”

……

【巴伦·康斯坦丁(原身)工作日记:

1987年7月08日/伯明翰/天气阴

我在今天领悟到一个深刻的道理,有时候眼盲要比心盲好,以后要常备一个伸缩手杖当盲人了。

顺带感谢今天佩尔顿先生的帮助,他是个好人,帮我摆脱了今天巴士上一位女士对我的流氓诬陷。

(涂涂改改,很明显是后来加上的。)

事实上我对那位女士根本就没有其他想法,老实说伯明翰所有的女士我都没有想法。

因为我只爱克里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