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微臣)叩见陛下,”
不多时,在王承恩的带领下,皇后派到宁远城服侍皇上的一干人等已经跪在了院子里面。
“舟车劳顿,免礼了,在宫外就不必纠结这般繁文缛节的,”崇祯亲自来到院子中,先是对一众被皇后遣到辽东伺候皇上的下人慰劳数语,而后对身侧的王承恩道:“你一会去取些银子,辽东苦寒,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别让朕身边的人受委屈了。”
“奴婢领旨,”王承恩对着崇祯一躬,而后向院中一众道:“还不快谢恩!”
“多谢陛下恩典,奴婢叩谢陛下!”一众宫人,大多数都是自小长在宫里伺候在贵人身边的,哪里经受过辽东苦寒的日子,所以崇祯这一手,也算是稍稍的安抚人心。
不论如何,崇祯都想要尽可能的将人当做人看。
“好了,其余人早点去休息,散了,”崇祯先是遣散了其他人,而后对着站在首排的御医王越棋招了招手:“王爱卿,你随朕来!”
身为太医院首席医官,王越棋曾经随父亲,著名的儿科圣手王广和学医,其父更是当世著名药学家李时珍的关门弟子,所以王越棋的医术,在整个北京城,都是颇有声誉的。
“微臣拜见陛下!”进了中厅,王越棋再次一拜。
“平身,”崇祯摆摆手,指了指一旁的圈椅:“坐坐坐,王承恩,赐茶!”
“多谢陛下,”王越棋和崇祯单独问对的机会不多,以前都是和太医馆的同僚共同见驾,而且大都是关于内宫子嗣和民间瘟疫事,如今突然被皇后娘娘一道懿旨就派到了辽东,属实有些忐忑。
“皇后知朕心意,知道辽东目前缺少大量的医科人手,将你给朕派了过来,朕很高兴,”崇祯不喜欢绕弯子,身子轻轻靠在椅子上:“目前辽东大战刚刚结束,受伤的士卒,百姓很多,本来有些可以得到救治的,因为随军的医护不够,或者医术不到位,或者是根本没有章法,就会导致死难者众,而死了太多人,瘟疫和灾荒,便会随之而来......所以朕希望你,来到辽东之后,能短时间内建立一套可实行的医疗救护制度,从而帮助那些受伤的士卒和百姓,不至于熬不过这短短的一个月苦寒!”
“医疗救护,制度?”王越棋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内外科之间差别如同隔山,各种伤势特点千差万别,你们医科诸公都是积累了数代经验,才有此成就,不可轻易示人?”崇祯好似能够读心一般,没有等王越棋解释,便将其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讲了出来。
“王爱卿,圈地为牢的后果,只能是枯井望月,传承断绝,到头来一场空罢了,多余的朕不想多说,”崇祯点了点桌子:“你需要的人手,朕给你配齐,需要的药材,朕派人给你去找,其余的,朕要在半个月之后,看到想要的东西,如何?”
“臣不敢敝帚自珍,君父所需,为臣者敢不竭尽为之?!望陛下明察!”王越棋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现在外界盛传当今皇帝有真龙气,原本王越棋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
天呐,太可怕了,读心术啊!
自己张了张嘴,所思所想皇帝全知道了!
饶是从医悬壶数十载,生成的那么一丁点唯物主义潜意识,在这一瞬间全部被干个粉碎。
“别跪着,起来说话,”崇祯一点不在意这些人的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万事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乖乖做事,崇祯自诩很大度的。
毕竟,如果一个人以上帝视角看待世事,时间一长,便会产生出一种宽仁的心思——谁会和蝼蚁计较呢?
“多谢陛下,”王越棋磕了三个头,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朕曾经从书上看,说锦州和广宁地区,山麓的南侧一边有大量的龙芽草和甘草,而辽河岸边的河谷生有当归,桂枝,你可带人前往采摘,止血和治疗冻伤,颇有效果,”崇祯语气悠然但是带着极为肯定的语气,那表情,好像是自己现场勘探过一般。
“微臣明日一早,便带人前往查探!”王越棋乖乖点头如捣蒜。
皇上连锦州和辽河产何种草药都知道了?
还从书上看的?
王越棋现在有些相信京城那些荒诞的话本了。
现在,就在北京城,还流传着皇上微操松山城炮击阿济格的故事呢!说书人已经将此事传得神乎其神的,新出的话本已经更新到《崇祯帝天雷一指,阿济格身死梦中》。
而这次,听说皇帝又派人将皇太极的脑袋取了下来,是字面意义上的取了下来。
王越棋已经在期待着,这次京城那些说书人的话本,该起一个什么样的惊世骇俗的名字了。
不多时,脸上挂着呆滞表情的王越棋从殿内出来了。
给皇帝端了酸汤面过来的费珍娥看着王越棋奇怪的表情,琼鼻微皱:王御医怎么有些痴呆的样子?
“陛下,奴婢给您端了晚膳过来,”费珍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进来,”崇祯正在用砚台小心仔细的研磨着一根墨铅。
“陛下,让奴婢来吧,”费珍娥将御膳放在桌子上,看到崇祯在亲自动手磨铅棒,当即就着急上前。
“没关系,已经磨好了,你去帮朕把纸铺好,”崇祯举起手上的墨铅细棒,映着烛火,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物件,露出一抹满意的表情。
“陛下,好了,”费珍娥很快将竹纸铺好在书桌上。
崇祯走到桌前,顺便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官,随意点评一句道:“嗯,这身白色缎裙不错,挺适合你。”
崇祯的贴身女官费珍娥依旧是那般的乖巧样子,头顶堆云梳了一个桃尖顶髻样式,鹅蛋样的小脸被辽东的寒风吹的红扑扑的,在洁白鹅绒领子的衬托下,更显俏丽,身着红白间色的缎面长裙,盈盈一握的小腰更显婀娜。
“多谢陛下夸赞,”费珍娥霎时间俏脸绯红,低着头不敢再看崇祯。
“最近京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崇祯一边用新磨的铅墨在纸上勾勒着笔直的横竖线条,一边开口和费珍娥闲聊。
“回陛下的话,最近皇后在后宫教着大家刺绣和读书......”费珍娥仰着天真的小脸:“大家学的可开心了,特别用功的皇后娘娘还给赏钱呢!”
“嗯,还有呢?”崇祯一笔一划,表情极为认真:“说说前朝的事情。”
“嗯,前朝,”费珍娥歪头想了想,才道:“太子爷也很用功,每日经筵不辍,还和内阁的相公们学着批阅奏本,史大人和马大人因为教导太子的理念不同,几乎每日都要争吵。”
“嗯,好事,”崇祯的走笔很快,竹纸上的图案已经初现轮廓。
费珍娥歪着头,看着纸上的图案,秀眉微皱:“陛下,这个梯子好长啊......”
“不,”崇祯从案桌上起身,纠正道:“这叫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