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厮用竹竿挑了一盏灯笼，从门里走出来。
旗杆上突出一根横杆子，风吹着雪扑进了他的眼窝里，小厮眯着眼，往杆子上挂灯笼，挂了好几下才挂进去。
暖黄色的烛光撒了下来，夜幕如约而至，官道上的行人匆匆赶往城门，怕赶不上关门的时候。
官道深处一阵雄壮的脚步声，齐齐整整地向前开进。
片刻之后，分列四行共百人的卫所兵队伍在官道上小跑向前，为首的人是马保，只有他一人骑着马，跟随在士兵队伍旁边，远处漆黑矗立的西门已经近在咫尺。
“进了城不要说话，跟着马，用最快的速度包围杂货铺，一只鸟也不能放过，听清楚没有？”马保最后大声嘱咐了一遍。
“是！”兵士们齐声回答。
马保略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天色，夜幕低垂，天尽头的一线光亮也随之结束，一来一回花了两三个时辰，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出事。
在马保率队进城的时候，马观鱼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掌灯时分，对面的富贵杂货店却并没有及时挂灯笼，这么大的店面，一般黄昏时分就会挑起旗杆，将两串灯笼高高挂起，做生意一直到晚间。尤其现在还是年节时分，杂货店的生意更加红火，不掌灯就意味着不做生意。
哪个店主能放着生意不做？
马观鱼用指头揉着鼻梁，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若是李焦在就好了。”
“百户，你看。”身旁的锦衣卫用指头捅了捅马观鱼，并向杂货铺里努了努嘴。
这么一回，杂货铺里原本在的客人走光了，铺子里也没掌灯，漆黑一片，在这条街上显得有些突出。
马观鱼咬了咬牙道：“我去看看，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出来盯梢，他们都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马观鱼起身，从茶馆的后门绕了出去，想了想，将钱袋子拿在手里，装出一副小混混的模样，走进了杂货铺里面。
“大晚上的怎么也不点灯，不做生意啦？”马观鱼迈进门槛里，大声嚷嚷了一句。
立时就有角落里的小厮走过来应声笑道：“这位爷，不巧，东家今日家中出了事，让我们早早插门了。”
马观鱼道：“那也不缺我一个人，我要五挂鞭炮，买完就走。”
“好嘞，您稍等。”
小厮摸着黑在柜台后面摸索了片刻，取了五挂鞭炮，用草纸包了，用草绳捆了起来，递给马观鱼。
“多少钱呐？”
“一挂一百文。”小厮笑道。
马观鱼从钱袋里找了一点小的碎银扔在柜台上：“多的不用找了。”
小厮急忙笑道：“哎哟，多谢大爷赏，大爷慢走，留神脚下。”
马观鱼打鼻腔里拐着弯儿嗯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他也不敢多问，生怕引起对方警觉。
就在他迈步往外走的时候，右耳朵里突然钻进来了一阵破风声。
马观鱼反应快，迅速后撤了一步，同时将身子向后仰躺。
眼前光线麻暗，一道细线从眼前戳了过去。
马观鱼又连退几步，大腿撞在了一堆麻袋上，麻袋里堆放着不知什么东西，被撞散了一地，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哗啦啦的声音。
那小厮似乎完全没有管这场刺杀，自顾自跑到门口，提起了门板，迅速上了一块板。
杂货铺里的光线暗到了极点。
马观鱼没带刀，扔了鞭炮，一边后退，一边顺手摸能用的东西。
脚步声响起，带着风声的刀光再次劈向了马观鱼的胸口。
马观鱼看不清楚，这时手里捞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火腿，他拎起来向前劈了出去。
火腿挡住了刀，那刀嵌入火腿里面被骨头挡住。
“马百户，你这张脸我认得。”是袭击者在说话，应该是昨夜参与过围剿马观鱼的人。
小厮手下不停，已经上了四块门板。
马观鱼不说话，那人的刀卡在骨头里一时没能拔出去，马观鱼斜刺里一腿踢了出去。
任金柱饿了，他本在外围盯梢，跑到对面的烧饼摊买了两个烧饼，一边付钱一边吃着烧饼。看见了杂货铺在上门板，心里一惊。
马百户刚走进杂货铺里面，怎么上起门板了？
他意识到出事了，急忙走向杂货铺，茶馆里的两名锦衣卫也同时警觉，走了出来。
杂货铺的门板还剩一块就要上完。
一声惨叫。
门板突然向外一突。
“喀嚓！”
一声响，一个人影撞碎了门板飞出了门外，重重摔在地上。
马观鱼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半拉火腿。
他看见了门口聚集的手下，急忙喝道：“拿人，动手！”
紧接着他懊恼的唉了一声，自己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
任金柱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个尖利的呼哨，埋伏在四周的十几名锦衣卫收到了消息，纷纷跑来围住了杂货铺，但十几个锦衣卫，怎样也没法面对五十个鞑靼人。
杂货铺旁边的大门内，突然乱了起来。
马观鱼扔了火腿，接过了自己的刀，紧盯着杂货铺的大门，咽了口唾沫：“老马啊，你可千万得赶趟啊。”
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马嘶声。
锦衣卫们都提着刀，他们感受到了院内汹涌不安的情绪。
一动一静，大门紧紧关着，街上的行人看见十几条大汉围着杂货铺，都停下了脚步，四周的楼上屋檐挂满了灯笼，在风中摇曳，在这一刹那，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样。
一粒雪撞进了马观鱼的眼睛里，碰到了他的眼球上，迅速在眼睛里化开。
马观鱼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院子里爆发出一声喊，大门的门环晃动了一下，被里面的人一脚踹开，一张扁平的圆脸挤着单眼皮的小眼睛，张开厚厚的嘴唇，露出黄澄澄的牙，手里的刀高高举起，怒吼着当先冲出了院门。
在他身后挤着五十号人，五十柄刀光吸收了周围的光亮，像是深海里的一群带鱼，涌出了大门。
锦衣卫们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马观鱼咬了咬牙，大吼：“挡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