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始终不停地在漏几片雪。
卢阿四终于等来了换岗的士兵,将手中的长枪扔给了对方,值守的木牌也一并递给对方。
“你若是再来的早一些就好了,我还能赶上去看看城隍庙的好戏。”卢阿四叹了口气。
“你现在去也不晚,我才睁眼就来了,连饭也没刨几口,我是真赶不上了。”对面的小兵伸长脖子,满脸不情愿。
“我替你看回来,你就在这门洞里喝西北风吧。”卢阿四嬉笑着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向城隍庙的方向走去,军器所的大门紧闭着,他们还不知道城隍庙发生了什么。
卢阿四心里想的全是城隍庙的戏台,但还得去对面的院子里先将身上的罩甲换下来,打算待会路过的时候碰见什么摊子就买点什么吃的。
路对面的胡同里第一间院子就是他们这些负责守卫军器所的士兵平常居住的院子,卢阿四也是军户,不过他老卢家走运,竟没有去边关,而是来了真定府,日子过的比别人要好不少。
肚子里空荡荡的,卢阿四快走了几步,大门上了锁,他伸手掏钥匙,今日的锁似乎在跟他作对,捅进去了半天没捅开。
突然,两只手从他的肩膀上探了出来,一手捂住了卢阿四的口鼻,另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个深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随之响起。
“喊一声,就要你的命,听明白了吗?”
卢阿四胆战心惊,慌忙点了点头。
接着身后那人便拖着卢阿四向对门的院子里走去,进了院子,关上院门,那人放开了卢阿四,叫他转身。
卢阿四满心恐惧,缓缓转过了身,院子里站着许多人。
挟持他的人是老八,这个锦衣卫沉默寡言,人狠话不多。王弘文站在老八的身后,在王弘文身旁站着一个蒙古人,正是鞑靼人的首领恩克,还有四个鞑靼人混在其余的灰狼卫手下里面,这些人将小小的院子挤满了。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叫我看出你撒了谎,就得把命留在这。”王弘文开口了,他已经没有了之前从容的心态,李焦的搅局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一半,好在王弘文的目的还没有我完全暴露,剩下的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临阵磨枪磨的怎么样。
卢阿四哪敢反抗,又点了点头。
“今日军器所里有多少工匠?”
卢阿四小声说道:“腊月初一之后一半的工匠便回家了,到今日点卯的工匠应该不超过十人。”
“军器所里面长什么样子,在地上画张图出来,标注用途。”王弘文说道。
卢阿四别无他法,只能蹲下来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简单地画了一张军器所的平面图,军器所占了西北角的地,里面大略分为办事衙门、弓刀坊和神机坊三部分,办事衙门在前部,后面则是分属各大军器坊的场地。
“铸造火炮的地点在何处?”
卢阿四指了指神机坊最靠里的一间工坊。
“借一借小兄弟的衣服。”王弘文问完了话,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笑着对卢阿四说道。
院子临街,街上传来一阵马车车轮碾动的声音,一辆马车十分低调地驶来,来到军器所的大门前,车夫上前去给守门的士兵掏出了什么东西亮了一眼,士兵便肃然打开了旁边角门,搬开了门槛。
马车驶进了军器所内。
听得车轮碾在石板路上发出声音,朱棣窝着袖子,满脸不快的靠在车厢上。
“别摆你那张臭脸。”晋王朱棡坐在他对面,看见了四弟这幅德行,气不打一处来。
“刚才有人来报,城隍庙那边出现了李焦的行踪,我正要赶去杀他,替严庄报仇,你却把我拉到这里来了。那些弗朗机人不是已经出城去了吗?我们再来这里做什么。”朱棣不满地说道。
“未免夜长梦多,我跟唐二说的是,带着弗朗机人从北门出,东门入,引出刺客,诱杀。今日就铸炮,早一日造好,早一日滚回北平去。”朱棡说道,“至于李焦,你别管了。”
“哥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别管了,史名被这小贼杀了,那可是救命恩人,我害他一辈子坐椅子,又害死他的命,若是不能报仇,还当什么男人?”朱棣脸都黑了。
“即食君禄,为君分忧,本就是他份内之事,帝王家别讲感情,这都是自己选好的路。”朱棡和朱棣两兄弟的性格几乎是两端,朱棣是一团火,朱棡就是一块冰,性格大相径庭。
“咱爹也是人,不是什么老天的儿子。”朱棣低低回了句。
朱棡气的够呛:“我明着告诉你,李焦我收下了,长城边防一线正缺好斥候,鞑靼人的情报我需要一个人替我收拾。”
朱棣难以置信的望着哥哥:“可那小贼是灰狼卫的探子,咱们先不说报仇,这样的人你也敢用?”
“用人自然不拘一格,我能给他更多的银子和身份,就算给他一个百户的位置也未尝不可,人都是为财死的,大局为重!”朱棡望着朱棣,语气不容置疑。
“大局大局,你抱着你的大局去吧。老四我拼着不当这个藩王,也要杀了他!”朱棣争锋相对,也还了回去,“这个人我杀定了!”
两个藩王的目光在马车车厢里撞上。
“三十多的人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最后,朱棡还是叹了口气,不想跟朱棣吵起来。
“王爷,到了。”车夫在外面打招呼,马车也停了下来。
天上零零散散飘着雪,冷风刮过,面前是一个院门,院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门上的匾额写着“敬事信工”四个鎏金大字,大门上包了一层铁皮,十分厚重。
朱棣和朱棡先后下车,两名士兵勘验了车夫递过去的信物,这才推开了大门,等他们三人走进去之后,又立刻将大门关上了。
面前的院子前是一排高大狭长的房屋,房屋上面有七八个烟囱,烟囱里正向外喷着浓重的黑烟。
一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在大风大雪中走过,走进了屋子里面,两人还未近前,一阵热浪便逼了过来,屋檐上干干净净的,雪落不住。
“王爷,里面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