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口冒着黑烟。
火炮架在两轮车上，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炮膛，后半部分则铸造成了一个圆形的匣子，匣子里装着一个两尺长的炮管，炮管上还有麻绳拧成的提手。这火炮分成了子母两部分。
旁边的地面上还摆着两个子炮，一名精赤上身的工匠将刚击发的子炮取下来，将另一个子炮放进匣子里，又点燃了引线。
“轰”地一声，炮再次击发，震天动地，连带着承载着炮身的两轮车都向后震了几尺。
晋王和燕王站在炮后面不远的地方，对眼前的这种弗朗机人制造的炮显然都很满意。
“两位王爷，配上三枚子炮，发射完再拿出来装填丹药，有三门子炮，就可以保证连续不断地发射，至少前三枚丹药发射的间隔可以很少。”迭戈满面骄傲地向两人介绍。
在他说话的时候，第二枚子炮又被提了下来，第三枚子炮放上去，点燃引线。
第三声炮响，前后不过十几个呼吸。
“有了这种射速，草原上遇到鞑靼人的骑兵，冲锋路上就可以杀死一大片。”朱棡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怎么样，比你骑马对垒要有用吧？”
朱棣搓着手：“果然是个好东西，虽然威力相同，但比咱们军中装备的那种火炮要快上不知多少。”
“有了这种炮，你就算把蒙古人赶到天边也有依仗……”朱棡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咔嚓一声脆响。
几人回头去看，后院的门闩被人一脚踹开，李焦当先冲了进来。
朱棣还没认出贴着胡子的李焦，但他看见了郑和他们。
“干什么，反啦？出什么事了？”朱棣笑骂着。
李焦道：“灰狼卫要来，快离开这里。”
朱棣一愣，这才听出了李焦的口音，猛一细看，认出了对方，登时大怒：“李焦！你这贼子！”
“别贼子了，王弘文提着炸弹要来杀你，你走不走？”李焦烦了，怒吼道。
“殿下，我们查到王弘文用十万挂鞭炮制作了霹雳弹，目标可能正是此处，未免出事，咱们赶紧撤吧！”马保替李焦解释着，文绉绉了半句话，后面也粗野了起来。
“霹雳弹？”朱棡一愣。
“赶紧走，这玩意儿随时可能爆炸。”李焦很着急地催促。
朱棣却对这些充耳不闻，恶狠狠盯着李焦，顺手拔出了旁边一名锦衣卫的刀，就冲了过来：“老子要替史名报仇！”
李焦实在是懒得跟朱棣这个傻大个废话，飞起一脚踹在朱棣的手腕上，他手中的刀当场脱手而飞了。
“报仇的事情，等你保住了命再说吧。”他这一脚看的马保他们心惊胆战，就算是被冤枉，就算朱棣平日里跟他们打成一片，毕竟是皇子，也没人真敢上手的。
李焦忧心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子不皇子，他本就性格冲动，这种时候朱棣还不识好歹，他也顾不了许多，转头对马保说到：“带他们离开这里去大街上。”
“走吧王爷。”宝马上前扯住了朱棣的袖子，就拉着他往外走。
“放开我！”朱棣被一脚踹疼，起了性子，“李焦，有种再来！”
朱棡瞧见老四这幅不死不休的态度，倒是颇有些舒心，他和李焦关系越差，李焦便越有可能投入自己门下。他满含深意瞧了眼李焦，吩咐道：“都听马保的，走！”
李焦环顾四周，这处后院贴着城墙，本来是用于弓箭试射的场地，因此前后距离很远，后院里铺着了一层沙子，右手边的围墙那边能看到废寺院着火而坍塌的半截屋顶。后院还有另一道门，也是紧闭的。
李焦紧盯着那道门，从那道门后冒出了一丝杀意。
马保几乎是把朱棣从地上抱起来往来处跑。
李焦拔出了刀。
他似乎听到了细微嗤嗤的声音。
黑色的门板忽然一震。
有人从里面在踹门。
朱棣还在挣扎：“李焦！”
李焦猛转身大吼：“快滚！”
第三脚，门被踹开了，那个鞑靼人首领恩克怀里抱着一个一尺方圆的炸弹冲了出来，炸弹上的捻子已经着了，嗤嗤冒着火光。
李焦吓得魂飞天外，转身就跑。
“长生天，见证我的复仇！”恩克抱着炸弹冲进了院子里，看见朱棣他们已经出了门，而院子里只剩下了李焦一个人在往后狂奔。
恩克狂奔着追了上去。
李焦感觉后背一阵凉，疯狂跑着向院门外而去，炸弹上的捻子很粗，因此燃烧的有些慢，但心里估算着时间，在李焦跑出院门的那一瞬间就是爆炸的时刻。
在这一瞬间，李焦脑子里转了很多圈，他到了院门处，猛地拧身将手里的刀扔向了恩克，自己则倒飞着飞出了院门。
身子重重撞在了地上，李焦翻滚了两圈靠近了墙根，嘴里大喊一声：“都趴下！”
“轰隆！”
这声音比刚才火炮试射的声音大了好几倍，一瞬间李焦的耳朵里就像是钻进了两根细铁丝在刮着耳膜，他张大了嘴喊叫着捂住了耳朵，跪在了地上，感觉头顶有无数气浪掠过。
白康月骑在马上，对马观鱼无可奈何，他又不可能真下令杀人，几次想催马而过都被马观鱼拦了下来，心里又急又气，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指挥使，今日真是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天。
紧接着远处的军器所里就传来了三声炮响，白康月更是悔的砸胸口。
“让开，我要过去……”
又一声炮响……但更大。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回头看去，城墙的西北角那里肉眼可见一道冲击波逐渐扩散，将空气炸出了形状，随后一道蘑菇云冲上了天。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绵延不绝，靠近那一片的建筑全都轰然倒塌。
众人一时愣住。
一阵风刮过，像是冲击波的余韵。
马观鱼最先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坏了！”然后向军器所跑去。
时间已经快临近了黄昏，半个真定府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一脸迷茫向西北方向望去，许多人看见了那冲天的黑烟。
李焦的耳朵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鼻子里吸进了一口土，眼前灰蒙蒙一片，整个身体沉重而僵硬，他还没感受到疼痛。
一只靴子从半空中落下，落在了李焦的面前，靴子里还残留着半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