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风店向北,一路经过望都县、保定府、定兴县、涿州、良乡,再过卢沟桥,就能远远望见北平的城墙。
朱棣给李焦一家准备好了一所宅子,李焦的车队里一堆人,连杜大夫也被朱棣诓到了北平,说是北方边关常有战乱,将士们需要一个好大夫。再加上一个人住着也确实寂寞,好不容易有了一群人在身边闹腾,杜大夫推辞了几句,也就随大流了。
人群里只有李三郎有些闷闷不乐,他这一走,李焦虽然将土地之类的东西都拜托了同乡的人照顾,但毕竟也算是背井离乡了,年纪大了不愿动弹。但身边偏偏跟着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头子杜大夫,李三郎这些话就说不出口了,人家七老八十还跑,你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有什么可伤感的?
矫情。
李疏雨终于不用干许多活计了,李焦每次看见她的手就心疼一番,十四岁的年纪,手上的皴裂和老茧跟三十多岁的人一样,到了北平,宅子里也有仆人。也算是鸡犬升天了,李焦很憧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马车慢悠悠晃荡了两天,玩了一圈,才格楞楞过了卢沟桥。
“那就是北平城,元朝刘鹗曾写诗说:云开日上黄金殿,地迥风鸣碧玉珂。虎豹关临仪仗肃,鱼龙海会俊良多。”马观鱼手搭凉棚,望着北平城说道,眼神若有若无瞥着坐在李焦身后的李疏雨。
李焦毫不留情面:“大字不识几个,从哪看来的?”
马观鱼脸一下子扭了起来:“朱棣他家就挂着。”
“装什么比呢。”李焦打了个哈欠,吐槽了一句,把李疏雨好奇的脸往后面一掰。
韦佳坐在李疏雨旁边,悄悄凑到李疏雨耳朵旁说了句悄悄话,李疏雨噗嗤一笑,多看了一眼马观鱼。
“怎么了?”马观鱼感觉对面眼神不善,皱眉问道。
李焦早看出来了,指了指他的眼角:“你眼屎没擦干净。”
马观鱼抡起袖子连抹三圈,讪讪地把头转向了车外。
北平城此时还没有变成北京,依然是元大都的轮廓,但相比而言,真定城就不算什么了。朱元璋在全国设置了十三个布政使司,北平就是其中之一,北平布政使司统领了八个府,真定府也在其中。北平府则统辖了四州十一县,北平城开设了十一道门,他们从南边第一个门顺承门入城,朱棣准备的宅子就在顺承门街的安富坊中,紧邻萧墙。
所谓萧墙,是指元朝的皇城宫墙。
朱棣的王府占了萧墙内的隆福宫扩建,旁边是红门,红门外就是安富坊,脚程最多一炷香。
这里是北方最热闹繁华的城市,马车走在街上,四周行人匆匆,一派安谧景象。
安富坊里都是大宅子,马车由马观鱼引领着走进了胡同里,到了第四家停了下来,院子坐北朝南,前后四进,据说是元庭一位大官的宅子,后来破落了。
“收拾了半个月了,已经能住人了,剩下的让他们慢慢再修理就是了。”马观鱼下了马车,把手伸出去想扶李疏雨下车,李焦已经把胳膊伸了过来。
远处两个乞丐唱着莲花落沿街乞讨,声音颤巍巍飘进了几人的耳中。
“原以为人生是住金殿,结果是上当受了个骗。受罪占的是多一半,少一半还是个不松宽。世事大多都是假,真东西不值半文钱。道理能开个杂货店,多的能装几铺篮。公平天平都是胡扯,是非从来是颠倒颠……”
李焦听着奇怪,这莲花落也不要钱要饭,是个混不吝的小曲子。
不过搬家的兴奋让他无暇管这首怪异的歌谣,招呼着众人进了院子。
早有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迎了出来,向李焦行了个礼,小厮帮着搬东西,丫鬟引着众人走进了院子里。
前世只能在电视上跟着中介逛四合院,李焦这下是自己成了主人,看哪都好奇,院里还有一颗高大的杏子树,前后四进,屋子上雕梁画栋的,十分华丽。
李焦还在看杏树,江熏儿带着摘下了帷帽凑近了他,小声说道:“刚才那两个乞儿是白莲教的。”
李焦面色一凝:“确定吗?”
江熏儿点点头:“那种小曲都是白莲教内编写,用来警示世人,收拢教众的东西,这里已经被盯上了,这个年过的很好,多谢你。我还是走吧。”
江熏儿说着重新把帷帽戴在了脑袋上。
李焦一把扯住江熏儿:“你去哪?还回白莲教当你的傀儡圣女去?”
“我逃不掉的,这是我的命。”
“放屁,你好好待着吧。且不说燕王可能还会找你,白莲教一直闹事,迟早会对付他们的。去挑你房子去。”李焦扯下了她的帷帽。
江熏儿眼含感激,但也没说感激的话,自顾自去了后院找屋子去了。
一个肘子捅了捅李焦的后背,李焦回头一看,是马观鱼满脸八卦。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韦佳跟来是做什么的,你可想好了,人家是晋王的千金,选谁不要紧,要是晋王来砍你,别怪兄弟没事先提醒你。”
李焦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门口有白莲教的人,就刚才那两乞丐。”
“你先安顿一下,过会去见燕王,商量个法子来。放心,区区邪教,不足挂齿。”马观鱼拍了拍李焦的肩膀,哼哼着走出了院门,这里他是地头蛇,干什么都很自在。
马观鱼走出大门,左右张望了一番,那两个乞丐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走到了旁边第三户人家门口,拍了拍门。
一个老头打开了门,看见马观鱼满脸兴奋。
“少爷,你回来了?”
“嗯,老三在不在?”马观鱼问道。
“在后院吃肉呢。”老头说。
“我去看看。”
原来这是马观鱼的家,他走进了院子里,穿过垂花门进了院子,院子旁边有个瘦瘦高高的三十多岁的汉子背朝马观鱼,正在吃东西。
走到正面,才看到这汉子一手拿匕首,一手压着一块牛肉,切一片,吃一口。
牛肉鲜血淋漓,是生肉。
“吃完了找几个力士,给他们银子,叫他们这几日留在宅子前后防备着,以防出事。”
汉子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