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昀一手拖着一具尸体的脚踝，往山下一步步走着，身后两条血痕。
“这些卫所兵真是一群败类。”拖到一处雪窝子里，严昀将两具尸体向里面一扔，捡起一根树枝，将旁边的雪往里面扫了扫，随意盖住了两具尸体。
“真定卫不打仗，里面的兵个顶个的窝囊。”路小五也满脸鄙夷。
“要上报吗？”严昀问了一声。
“先顾好眼前吧，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李焦不是很在意这两具尸体，往前数几千年，再往后数几千年，遇见这种事情，没有一个男人忍得住不出手，何况李焦先前已经杀了卢龙一，第二次出手，又是救自己亲妹妹，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反应。
或者说大明的苍茫已经开始将李焦变得更原始了。
洪武皇帝创立了卫所制度，忙时作战，闲时种田，也是脱胎于隋唐的府兵制度。但各地的千户所也大略分为三类。一是实土卫所，指的是设置在未有行政区划地域的卫所，只有卫所没有州县，所以替代了州县的作用。卫所的上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二是准实土卫所，这一类名义上在州府县境内，但又占据了大片的土地人口，与州府相当。前两类卫所多在边疆地区，时刻防备外族。
而路小五提到的真定卫则属于第三类，叫非实土卫所，这一类卫所治下有州县衙门，卫所长官便只有驻屯练兵的权利，没有仗打，除了穿着，和农民也无异。所以最散漫的官兵也多出在这些地方。
“唐百户领着人在镇外，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知道你要这两天回来，专门在等着拿你。”
李焦把妹妹身上沾染的积雪拍了干净，见她一双手被反绑着被雪冻得通红，李焦便捧了一捧雪，在手心里搓化了，等掌心温暖之后捂住了妹妹的手。
李疏雨只有十四岁的年纪，穿着单衣裙子，手上全是皴裂，婴儿的脸蛋还没有长开。她的眼睛一笑就眯起来，不笑就圆溜溜，其实她很调皮，只是李焦从军这两年，李疏雨没人去调皮，只能咬牙照顾父亲。
李焦捂着她的手，也笑了起来：“没事，你哥本事大，小小百户，不放在心上。走，我们先回去。”
李焦拉着妹妹就往回走，但李疏雨突然喊了一声。
“等会。”她挣脱了李焦的手，转身回了一株松树下，将一小把枯枝抱在了怀里。
李焦心里有些酸，上去接过了柴火，几个人往回走。
天刚开始暗下去，他们还有时间做准备。这事情却不能跟爹和妹妹说，以免吓着他们两，所以三个人都表现的很正常。
“逃兵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要是那百户大人找上来你哥我有说头。你放心吧，这两天回来给爹把病看一下，把家里收拾一下。”李焦身上还有朱孟给的银子，能过了这一关，他想，无论有没有感情，总不能让这一对父女再忍饥挨饿下去了。
路小五和严昀落在他们兄妹身后说了两句话，这时路小五走上前来，悄声对李焦耳语了一番。
“有几成把握？”李焦说。
“七成。”严昀接口了。
“那就干。”李焦点了点头，四个人来到了家门口，李焦走进去把柴火放在了墙根前。
“雨儿，你说的那个百户大人藏在哪里了？”
李疏雨打开了顶着炕门的青石板，将两根枯枝塞进了炕里：“就在许老叔的酒馆里，哥，你先进去，我去弄点吃的。”
李焦揉了揉李疏雨发黄的头发：“不着急，我去见见那位百户大人，把事情说清楚，你先和爹吃。”
“那我给你和那两位大哥留着饭。”李疏雨放好了柴，里面有余火，李焦帮她把青石板挪过来堵上了炕洞。
“进去吧。”李焦想起了之前的记忆，看了看刚抓过青石板的手指头上沾了一层灰，笑着在李疏雨的耳朵上抹了一把。
李疏雨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却没有像记忆中那样冲过来打闹，轻轻笑了一声，望着李焦，眼神里全是依靠。
也不知是这两年痛苦的生活将她的性格变了，还是她认出了自己不是她的哥哥。
李焦挥了挥手转身出了门。
走出门来，看见严昀和路小五蹲在地上，严昀的手里抓着跟枯枝在画着什么，蹲下来一看，原来是家四周的路线。
侧头看了眼李焦，严昀指着地上的图说：“你家靠着山，房后可以退，前路分两处，一处向主街，一处还是绕到后山，也就是说我们有三条路可以做准备。反过来说，对方要来，也得顾着这三条路。”
“江熏儿敢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证明他们有恃无恐，来的人恐怕不会少。”路小五也说道。
“所以你才要借助这个百户所的力量？”刚才路小五附耳过来说的就是要李焦拿着锦衣卫的印去降服这位唐百户，如果有了这个百户所的官兵加入，他们的胜算自然就大大加强了。
不得不说，朱孟给的这方小印章真是好用。
“走吧，去试试，见机行事。”严昀和路小五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如此头脑清醒，比李焦自己显然要强上不少，李焦不由觉得自己幸运，虽然穿越之时有一些波折，但之后遇到的同伴都十分得力。
许老叔的酒馆就是镇子进门的第一家，买的就是燕酩。刚才李焦他们是从柏树一侧绕着进了镇子，并没有经过那边。
不知百户所的人有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进了镇子，但当他们三个人冒着雪来到许家酒铺的时候，发现门外已经有十几个士兵守在那边，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红袢袄，头顶着红笠军帽，歪七扭八站着，哪里像是士兵，倒像是寻衅的混混子。
领头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也穿着一身红色对襟，系着黑毛的披风，戴着乌纱，双手笼在披风里面，闭着眼睛站着，想必他就是那个唐百户了。
李焦三人迎面走了上去。
唐百户听到了脚步声，双肩一抖，披风从中间分开：“李焦，百户所的消息传过来了，跟我回去领军棍。”
“吱。”地一声鸟叫，似乎在给唐百户唱和，李焦这才看清唐百户的双手里面藏着一只翠绿的鹦鹉，此刻跳到了他的肩头，歪着脑袋瞧着自己。
李焦深觉这人不靠谱，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唐百户嗯了一声：“给我拿下！”
四周的士兵围了过来。
李焦把手里的锦衣卫印扔给了唐百户。
唐百户没瞧见有个东西向自己飞来，印章登地一声砸在了他的鼻子上，痛得他捂住了鼻子大喊：“反了反了，给我捆起来！”
一名士兵狞笑着冲了上来，扭住了李焦的胳膊。
下一刻，他的笑凝结在了脸上，李焦瞧见一枚铁青色的箭头从他喉咙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