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杀我,又是灰狼卫的人?”李焦皱着眉问。
唐百户嘿嘿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灰狼卫这会估摸着没空理会你。”
“那又是谁?”
唐百户颇为神秘地指了指李焦手中的刀。
“锦衣卫?”李焦会意了。
唐百户早就泡不住了,这会终于爬上了岸,身上的皮肤泡了太久,皴皱起来,他灌了一气子水菜说道:“鞑靼的卧底不止李千户一个。”
李焦瞬间紧张起来,他怪异地望着唐百户,将刀提了起来戒备:“你怎么知道?”
唐百户摆了摆手:“我没恶意,只是之前偶然听说,我这话不作真,你多加小心就是了。”
李焦发现自己忽然看不清唐百户了,原先以为唐百户只是一个奉命追捕逃兵的军户,可他对锦衣卫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关注,而且削尖了脑袋想加入锦衣卫,
谁也不知道唐百户究竟在想什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多谢提醒。”谁身上都有秘密,李焦并不是喜欢寻根究底的人,他只确认唐百户对自己没有敌意就行了,“还有一件事想拜托唐百户。”
“好说。”
李焦苦着脸:“还是将我爹和妹子接来清风店吧,想请杜大夫看看我爹的病。”
“嘿,溜傻小子呢这是。”唐百户轻轻摇头,但又马上答应了,“没问题,我明儿就派人去接。”
唐百户擦干了身子,取过衣服穿好,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李焦。
“劳烦你,把这个玉佩交给老三。”
“老三?”李焦接过玉佩,玉佩上简练刻了一朵梅花,除此之外是素净无痕的,“你认得宋古月?”他先前听朱孟称呼宋古月为老三,想必锦衣卫内部有自己的排行。
“嗯,他是我表弟。”唐百户随口说。
李焦吃了一惊。
唐百户笑了笑:“奇怪吗?没啥奇怪的,你把玉佩给他,别的不用管。”
天色已晚。
街上打更的更夫路过了,梆子声响起,已是一更天。
唐百户并没有多做解释,神神秘秘的离开了澡堂子。李焦便也回了杜氏药铺。
严昀还不知道李焦解决了什么事情,他在榻上睡着,路小五和赵曜已经回了捕快所,杜大夫回了后院歇息了。让李焦意外的是,韦佳居然还在铺面里,捣着火盆里的碳火在取暖,时不时吃一口蓼花糖,一脸满足。
“回来了?”韦佳向李焦招手。
李焦一脸诧异:“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叫什么话?”韦佳板起脸,“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李焦道:“事情解决了,你不回去吗?”
韦佳把双手凑近火焰:“我爹跟四叔谈事情,无聊透顶,回去做什么?快过年了,我还想在外头多呆些日子。”
她这句话说出来,李焦才惊觉,过了子时,已经是腊月初一了,距离过年还有整整一个月。
李焦走过去坐在火盆对面问韦佳:“外面就那么好?”
韦佳点点头:“比家里好,看你这样子,严昀的事情解决了吗?”
李焦说:“解决了,我听锦衣卫的人说天一亮他们就要启程,你应该也是一同回去的吧?”
“是啊,要过年了,我爹不许在外面,所以明日就得回太原了,李焦,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替我谢谢晋王的美意,但我家人还在这里。”李焦拒绝了韦佳上次说的,替晋王招徕自己的意思。
“我只是负责带个话,剩下的你去跟我爹说。”韦佳笑眯眯的吃糖。
两人一时无话,望着火盆里的炭火慢慢烧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儿,街上冷,李焦过去把门板闩上了。
上门板的声音吵醒了内堂睡觉的严昀,等李焦转身准备躺在榻上睡觉的时候,严昀慢腾腾的走出来了,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悲。
李焦看见他出来了,把弩和箭袋递给了严昀:“这弩不错的。”
严昀接过了弩,扫了一眼箭袋,发现少了一支弩箭,也不知该说什么,转身就向内堂的榻上走了过去。但他走了几步路,又觉得不应该什么话都不说,重新转身来到了火盆旁边,坐了下来。
严昀盯着火焰望了半晌,缓缓说:“我家院子里有颗杏子树,你记得吗?”
李焦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记得,在厨房门口左边。”
“杏子树底下一尺多深,埋着一些东西。你若是日后做锦衣卫,想必对你有些用处,你明日得空了去挖出来。”严昀缓缓说。
李焦福临心至,玩笑着说:“莫非是什么武功秘籍?”
严昀不善于开玩笑:“挖出来你就知道了。”
李焦点点头。
严昀突然一脸迷茫地思索了半晌,问李焦:“我活了三十多年,却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想问问你,假如有人曾舍命救你,你是否也应该舍命救他?”
李焦下意识地点头:“不错。”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又笑道:“我帮你,可不图你的命,你不要如此大的压力。”
“谁在舍命的时候想回报呢?”严昀说道,“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李文贤。”
“李文贤……你是说李千户?”李焦咋舌。
严昀点点头:“我初入军营,便在李文贤手底下,那时大家都是新兵蛋子,只凭着一腔热血,厮杀过几场,便都以兄弟相称了。”
严昀的眼神有些出神,显然陷入了回忆:“第三次,我们奉命前出到长城外刺探北元残部撤退路线,一路追到一片湖泊附近,发现了对方的斥候队。短兵相接,我和李文贤,还有另一个兄弟一块被包围。李文贤是袭爵而来,有家学傍身,身手也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好的,那一战是他拼死才拖到了后续部队赶上,没有他,我早死了。”
“那他还要杀你灭口,讲不讲良心了?”李焦难以置信。
“他被我撞破秘密,惊惧之下,理智便难以占据上风,做出这种决定也属正常。和旁的东西比起来,自己的前程和命更重要些。事后我见他也后悔过,刚好我遇到秋实,萌生了退意,便有了那个决定。”严昀说道。
“你这……”李焦难以理解,就算两个人曾经是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可对方先背叛你了,你居然还念着以前的好,委屈自己,对自己一个现代人来说,是怎样也说不过去的。
严昀摇摇头:“看来你并不认可我的选择。”
李焦思索了一番,直言说:“你只念着你们的兄弟情谊,可因为他的背叛,让更多的人死在鞑靼人刀下,难道其他人就不是你的兄弟了吗?”
严昀露出痛苦的表情,低垂着头:“所以我选错了,我想去死。”
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