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狼群、灌木。
李焦趴在灌木里,一动不动,身上覆盖着一层雪,露在雪外的眼睛因充血而红肿,睫毛抖动着。
他已经冻的失去了知觉,身子在机械地抖。
天地苍茫,只有李焦一个人趴在雪堆里,狼群排成一排在向他这边走来。
李焦盖在雪里的手动了动,确认自己还能感受到刀柄的硬度。
他看到了头狼的模样,灰白色的毛,黝黑的眼睛,轻盈地在雪里开路,要上山就得路过李焦身旁的小路,李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不其然,头狼在李焦的身旁停了下来,身子伏低,湿润的鼻尖向四处嗅了嗅,它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人味儿,但确定不了他在哪里。
整个狼群都随着头狼的脚步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嗅气的声音,白雾从狼群的口鼻中弥漫出来,李焦甚至闻到了狼群的骚味儿。
李焦尽力压制着自己身子的抖动,雪能掩盖住他的气味,但他大腿那一处的雪盖的有些薄,随着颤抖裂开了一道缝,眼看就要从腿上滑下去。
狼群嗅了半天,似乎没有嗅到更浓的气味,头狼失望地打了个响鼻,顺着小路继续往山上走去。
李焦轻轻松了口气。
狼群走过去了三四匹,中间的小狼有些调皮,左蹦右跳,尾巴扫着四周,恰好扫过了李焦的大腿,那块雪应声而落。
更巧的是,其中一匹小狼跳到了李焦的背上,感受到脚垫子下软软的脚感,小狼低嚎了一声,跳开了。
所有狼的目光瞬间被吸引,扫视了过来。
李焦双手用力,猛地从雪堆中跳起来,向灌木丛下滚了下去。
狼嚎声四起。
李焦被冻得手脚不听使唤,一边打滚一边往山坡底下跑。
一匹公狼最先跑了上来,很快逼近了李焦。
山坡下的白桦林高耸,李焦迅速判断出那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公狼一跃而起,扒向李焦的肩膀。
李焦听得脑后风声,当机立断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刀斜向上举了起来。
公狼眼中看到一道白光,随后顺着自己的肚子划了下去。
这一刀将公狼的肚腑破开,肠子在半空中洒落,摔在地上,这头公狼发出哀戚的呜咽。
李焦顾不上管公狼,索性直接将山坡当成了滑梯,向下滑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扑到了一棵白桦树前。
他用力要往白桦树上跳,白桦树后,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狼头,张大了嘴,獠牙尖利,奔自己咽喉而来。
“啊!”
李焦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炕上,屋子里很暗,刚才那一幕像是梦,又如此真实,似乎真的经历过。
屋子里没有点火,炕也没烧,冷的可怕。
李焦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在一个不安全的地方,手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摸了个空,他又往炕上瞥了一眼,刀不在这里。
身上无一处不在痛,摔下墙的痛和在马背上颠簸的痛加起来让他的身体僵直难耐,但李焦不能坐以待毙,他轻轻下炕,四下扫视了一番,看到了墙角摞了一小块柴堆。他走过去挑了七八寸长的一根树枝,将枝杈掰断,然后藏在了袖子里。
刚藏好,屋门就响了一下,有人要进来了。
李焦急忙两步抢到炕上,装成刚苏醒的模样。
门被推开了,一个灰衣人走了进来。
看见李焦坐在炕上,灰衣人明显十分戒备,刀提在手里,做出随时防御的姿态。
“兄台醒了,乌鸦先生要见你。”灰衣人说。
李焦扶着额头揉了揉:“这是哪里?”
灰衣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李焦的话,将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人在屋檐下,李焦下了炕,走出了门。
外面是个破落的院子,但很宽大,墙高,看不清身处何方,李焦所在的房子是个厢房,堂屋那边门口守着另外两个汉子。太阳升到了半空中,瞧着已经快午时了,李焦计算了一下,自己这一晕晕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阳光刺眼,李焦用手掌遮住眉头,又问了一句:“我的刀呢?”
“请兄台去正堂。”灰衣人三缄其口。
李焦叹了口气,向正堂走去。
院墙外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一声悠长地吆喝:“小枣——切糕。”
李焦暗暗记住了这声吆喝,推开门,走进了正堂里面。
正堂中央,一个大铜盆里燃烧着火焰,一尺多高的焰头在跳动着,已经烧了一阵子了,头顶的气窗开着跑烟,屋子里很温暖。
乌鸦先生是个在哪里都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人,他蹲在铜盆面前,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酒。
“快把门关上,外面冷。”乌鸦先生说道。
李焦便关上了门,那灰衣人却没有进屋,屋子里只有乌鸦先生一个人。
他也冷得很,走过去蹲在火盆前烤手,火苗突突地跳动,燃烧的很猛烈。
乌鸦先生将手里的酒壶躲过火盆递给李焦:“是你们老家的燕酩,我临走时灌了许多。”
李焦接过来喝了两口,度数也不高,只有二十几度,还有一股粮食的清香味儿。顺着嗓子烧进了胃里。
“咱们以前见过?”李焦把酒壶递给乌鸦先生。
乌鸦先生收起了酒壶:“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还很熟悉。”李焦定定地望着对面这张充满了书卷气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面探查到端倪。
“为什么这样问?”乌鸦先生笑着回答。
“雨巷里面,我见过你,我记得这件事。”李焦沉声。
乌鸦先生愣了下,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李焦,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你是李焦,是军户,还是锦衣卫,亦或是,灰狼卫的同伴。”乌鸦先生轻轻说道。
李焦沉着脸,这么看来,自己确实曾和灰狼卫有过合作,但自己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么说,你们灰狼卫这一趟的目标不是燕王,而是我?”李焦想着灰狼卫这些日子的怪异举动,他们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杀了自己,但在最关键的时候乌鸦先生带着人离开。鞑靼人冲进清风店,却不冲着燕王而去,咋咋呼呼在街上造声势,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被抓到了这里。
“我记得我说过,灰狼卫的目标和鞑靼人的目标并不一致。”乌鸦先生说,“灰狼卫确实是为你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