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绷成的圆灯笼,能看到竹子骨架一棱一棱地,里面放了一截蜡烛,正透过灯罩发出黄光,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号的“巡”字,正在剧烈摇晃。
灯笼握在李焦的手里,圆形的光线照亮了小巷的地和墙,地面的白雪泼了一小层,墙面青黑色的砖厚重肃杀。
脚步声杂乱、迅速。
巷子到了尽头,雪地里拖行的痕迹到了墙边上,然后消失了。
李焦伸手摸了摸面前这堵墙,墙有一人多高,不知是谁家的围墙,逃命的那蒙面人也知道留下痕迹不妥,因此翻了墙,也不知道他拖着一具尸体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丁老头家后院,穿过去就是河,河那边是林子,我去敲门。”小五给李焦解释了一句,随后走到旁边,敲响了丁老头家的门。
夜深了,人早已入睡,敲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回应。
“翻墙吧。”李焦已经看到了墙面上有鞋底子剐蹭的痕迹,时间就是一切,他等不及。
说完他把灯笼塞给身旁的一个捕快手里,往后退了几步,提了一口气,发力快跑了几步,一脚蹬在半墙上,将身子蹬在半空,双手向上一攀,抓住了墙头。这时另一只脚借势蹬在了更高的墙头,小臂用力,双手撑起身子,整个人已经攀上了墙头。
“抓紧时间。”李焦回头嘱咐了一句,随后伸手要过了灯笼,跳下了围墙。
围墙这边是一片菜地,大冬天的什么都没有,墙角的一颗柿子树也光秃秃的,李焦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蒙面人躲藏的痕迹。跑到了对面的围墙边上,果然也在上面找到了剐蹭的痕迹,确认了蒙面人逃跑的方位。
身后陆续传来翻墙的声音,这些捕快也都翻墙过来了。
“在这边。”李焦提醒了一声,依法炮制,又翻过了另一道墙,跳了出去,落在了河岸边上。
这里已经是镇子的外围,一条河绕着镇子,河那边就是密林,不远处高山耸立,黑压压的。李焦打着灯笼在地面上搜寻了一番,再次找到了蒙面人留下的痕迹,这次只剩下了一串脚印,想必是扛起了同伴的尸体。脚印顺着河岸延伸进了冰封的河面,消失在了前方。
李焦招呼着翻过墙的小五,向前一指,迅速跑上了冰面。
这一番急奔,李焦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只是微微有些喘气,看来原主人的身体素质果然很好。他心里有了底,追击起来就越发肆无忌惮,踩着冰面跑到了对面,一路顺着脚印追到了密林边上。
这是一片松林,黑青色的松针上压着白雪,林间弥漫着冷气,偶尔有枝条撑不住雪,就有雪片簌簌而落。
李焦低头看脚印,等着身后的捕快追到,众人合在一处走进了松林里。
下了一冬的雪,松林里的积雪没过膝盖,众人追击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林子里很寂静,他们又很谨慎,因此并没有惊动过夜的鸟儿。顺着脚印追了一阵子,前方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黑压压地出现在眼前,松树根下有个黑影。
李焦伸手将灯笼举高,才看到是先前被他杀死的那名蒙面人的尸体靠着松树被放在下面。
“小心。”李焦四下看了看,几个捕快分散开,慢慢包围了松树四周。
“脚印断了。”小五在四周看了一圈,雪地上并没有出现其他脚印,“小心那人藏着”
众人都抽出了刀,一步步挪向了松树,但另一个蒙面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李焦又把灯笼举高,光线将这棵松树中部照亮,密密麻麻的枝丫间也没有看到人影,想来也没有藏在树上。
“怪了。”李焦疑惑地开口。先走到了蒙面人尸体前蹲下身子看了一番,这具尸体的面孔他先前已经看见过了,这时重新被戴上了面巾。李焦不由感到有些奇怪,便伸手想去重新将面巾扯下来。
突然,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李焦的手腕。
“大人,小心。”
李焦回头看,是小五。
小五神色谨慎,他指了指尸体身后的树干。李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只见一根细细的线从尸体的后脑勺向上一路延伸到了上方,黑夜光线弱,要不是小五,他自己哪里发现得了。
“大人不常进山,这是猎户的把戏。大家往后退几步。”小五眼神锐利,也很谨慎小心,善于观察四周环境。向后挥了挥手,众人都跟着往后推开了一丈多远,小五也跟着向后退了几步。
“老严,你准头好,你来吧。”小五向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小眼睛捕快吩咐了一声。
老严的眼睛是真的小,李焦第一眼觉得这人根本就没睁开眼睛,第二眼仔细看才发现这眼睛勉强开了一道缝。
便看见老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从雪地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颗石头,比划了一下,扔了出去。
石头嘭地一声砸在了尸体头顶的细线上,精准无误地砸断了细线,随后就听到弓弦崩响的一声,松树顶上一根箭射进了尸体面前的雪中,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李焦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侥幸,还好小五机灵。他先前还觉得小五有些滑头,但这个年轻人显然也是个有本事的。
“多亏你,要不然我就得当场死在这。”李焦向小五道谢。
小五向他拱拱手:“大人言重了。”
他走到松树底下,将手里的刀递给同伴,双手攀住松树,两只脚在树干上连番用力,一下下的爬上了松树。
没一会,空中扔下来一张弩。
小五贴着树干滑了下来,捡起弩,又从雪地里找到了射下来的箭,放在弩上,赞叹了一句:“这弩真不错,小巧精致。”
话音未落,松林外突然惊飞了几只鸟,扑簌簌地飞到了半空中,随之而来的就是远处一阵马蹄声仓促响起,随后立刻消失无踪,显然是跑远了。
李焦最先反应过来,向外跑了两步,但随着马蹄声消失,也知道追不上了,恼恨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树干:“可惜,叫他跑了。”
捕快们的神色也有些可惜。
“大人莫急,我们还是先看看尸体吧。”
李焦这时确认了没有危险,便上去拽下了面巾,将灯笼凑近了尸体的脸。
所有人看到这张脸,忍不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面巾下蒙着的下半张脸皮居然被削去了,鼻子往下是红艳艳的血肉,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舌头也挤出了牙缝。
寒夜松林,四周寂寥,如此场景,诡异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