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多出来的是谁？

陈宝眼中愤懑难平，循着她的方向望来，没有说话。

“在大牢时，你抽我这一鞭子……”

桑桐抬手抚上肩膀的伤口，语气淡淡：“那时你说我杀了人，杀的还是一个好人。”

“最起码那时候，你心里记挂着的不是胜负输赢，脸面得失，而是是非黑白，善恶有报。”

“虽行径鲁莽，亦不失正直。”

“可现在……”

她冷嘲：“你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颠倒黑白，枉顾对错，如果你只有这点胸襟和抱负，就趁早脱下这身衣裳，回去传宗接代吧……”

“你！”

刻薄的嘲讽激得陈宝怒气上涌，但这次，他从后槽牙挤出这一个字后，死咬住了牙关，难堪的瞥开视线，落在了尤戴春的尸身上，似有些出神。

时至此刻，堂中所有喧嚣质疑终于落幕。

秦昭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刺史大人，沉吟道：“若是被人捂死，仵作推断他是死于昨夜子时初左右……”

他顿了下，看着桑桐：“桑姑娘，没错吧？”

仵作垂首，面色尴尬。

桑桐道：“根据瞳孔涣散的程度和尸僵等因素推断，死亡时间是无误的。”

仵作悄然松了口气。

秦昭点头，“这个时辰，能自由出入县衙，靠近尤大人，且事先知道他服药详情的，符合以上三点之人，不多。”

何止不多，简直屈指可数。

而且都是衙门自己人。

在场之人难以接受这个结果，面面相觑，心中疑窦渐生。

“立马去查，查清楚昨夜谁在衙门当值。”

有刺史从旁听审，秦昭办事很果断，一声令下，衙役立马去办，陈宝回过神来也要挪步，被他叫住，“你作什么去？”

“去查案。”

陈宝眼中爬满了血丝，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尤大人待卑职恩同再造，卑职一定要替他查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至于卑职的错处……还请大人开恩，待此案了结，要怎么处置，卑职绝无怨言。”

秦昭审视他半响，最终松了口。

“去吧。”

陈宝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桑桐，桑桐没理他，与方百草低声说话。

不肖一刻钟，所有人都到了。

“回大人，昨夜值守的弟兄十四人，加上两处门房的看守，共计十六人。”

陈宝扬声让公堂内外的人那听得清楚，“其中有五名弟兄先后进过后衙，分别在子初，丑末，和寅时三刻左右，但都是两两相行，无人落单。”

“而且他们，即便有知道尤大人服药的，也没机会详细接触药方，最关键的一点，他们没有杀人动机。”

尤戴春平日待下温和宽容，照顾颇多。

谁家短米缺粮，或者遇到急事，他能帮衬的都会帮衬，从来不讲什么尊卑贵贱，这样的人，谁会对他起杀心？那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嘛。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完。

这么一听，的确找不到谁有嫌疑，秦昭暗自苦恼，刺史对桑桐问：“桑姑娘有何见教？”

桑桐脑中思绪飞转，询问道：“昨夜除了尤大人，可有人留衙？”

陈宝递上来两本门簿。

“这上面记载着所有出入衙门的人和时辰。”

桑桐迅速翻了下，找到昨日的出入记录，两相对比，发现只有尤戴春一人，她合上门簿，思索道：“那就更不对了，衙门里的人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又无多余的人，那尤大人是怎么死的？”

众人默然。

她转向那五个进出后衙的差役问道：“你们子时初去后衙时，尤大人可还活着？”

其中一人肯定道：“活着，大人那时还坐在窗边处理公文。”

“你亲眼看到人了？”

“没有……当时窗户关着，只能看到影子。”

他说罢又补充了句，“大人时常熬夜办公，最不喜欢被人搅扰，所以我们远远看过就离开了。”

两人心中堵得厉害。

大人死于子初左右，在所有人中，他们是最有机会把人救下的，时至此刻，他们甚至都不确定看到的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大人……

桑桐点头，又问，“那寅时呢？”

另两人走出，回道：“寅时末是卑职两个去的后衙，当时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按时辰算，人该是死了。

“没人看到熄灯的具体时间吗？”

桑桐发问后，差役们纷纷摇头，突然有人惊叫一声，“我，我好像知道……”

众人看向说话的差役。

那人生的精瘦，面容又黑，被盯得有些忐忑，“昨夜，我在前衙巡查，发现屋顶上有只小猫下不来，就搭了梯子把它抱下来，当时在屋顶随意张望时，好像看到了大人的房间熄灯……”

“好像？”

秦昭急了，也没空责问他深更半夜爬屋顶救猫的闲事儿，忙催促道：“你再仔细想想，大概是什么时辰，确定是尤大人的屋子吗？”

差役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卑职确定，那后衙夜里本来就没人，开灯的更是没几个，时辰嘛……”

他挠了挠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还记得吗？”

“卑职只记得当时刚响过打更声没多久，应该是寅时刚过的样子。”

“对，当时石头还和我们说大人太辛苦，改日须得劝劝才行。”

他们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完，才发现堂中的人神情都不太对。

尤其是陈宝，“人子时左右就死了，房中的灯寅时才灭……凶手总不能去而复返，专门回来熄灯，难不成……”

他瞳孔骤缩，不敢置信：“难不成凶手杀人后一直在房中呆到寅时才离开，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有，尤大人尸身被发现时蜷卧在榻上，被褥凌乱，似是服药休息后，骤然毒发身亡，他做出这种假象，届时仵作验尸，与死亡时间岂不是互相矛盾？”

“不矛盾。”

桑桐摇头，“若不是这位官爷意外看到熄灯，依据巡夜的口供，最终只能得到个大概时辰，若说人在子时那波巡夜后就熄灯入睡，也合乎验尸的结果。”

“那熄灯后人又去了哪儿？”

陈宝大怒，对门房的看守呵道：“昨夜你们没发现有人进出吗？还是说，你们故意瞒报！”

“没有，卑职万万不敢啊。”

两人连连否认，跪在地上磕头，就差指天盟誓。

众人将信将疑。

桑桐观察片刻后，轻道：“或许，熄灯不全是为了伪造休息的假象。”

一句话引来众人的目光。

桑桐缓缓道：“灯火长明必会引来巡夜的注意，使得尤大人的死讯提前被发现，届时衙门全面戒严，他便无法脱身。”

这恰恰证明了门房的清白。

至于为何要呆到寅时再熄灯离开，这就要问凶手自己了……

“尤大人死讯清早被发现，衙门依旧会戒严，他不还是出不去？”

陈宝疑惑，这次不用桑桐开口，秦昭幽幽问道：“他为什么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