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夏还未从怔愣中回神,傅绥之抬手,衣袖下露出精致的表盘。
“明天相同的时间,我会去简家。”
傅绥之说:“抱歉,比较着急定婚期。”
简夏脸拉得老长,她一点儿抱歉的意思都没听出来。
傅绥之许多年没见过单纯得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不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轻笑着逗弄人:“毕竟,万一简小姐跑了,谁对我负责?”
咖啡馆挂着的风铃又在晃动,响得简夏心乱,真是比刚过去的蝉鸣还要讨厌。
“我能跑去哪儿?”
简夏转身,视线落在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海城都是傅家的地儿,您说一声,简家绑也会把我绑回去。”
“或许婚后,我们可以讨论民主。”傅绥之嗓音淡淡,透着上位者不容反驳的压迫感,“但结婚这件事,简小姐没有别的选择。”
好霸道,简夏不喜欢。她撇嘴,带着气,质问的态度:“非要娶我,你喜欢我啊?”
黝黑高调的迈巴赫停在街边,片刻后,副驾驶车门打开,走下一位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黑伞,站在街边,似在等人。
简夏多看了一眼,没有注意到傅绥之变得深邃的视线。
“今日便到这里。”
傅绥之往前走,挡住简夏的视野,于是简夏一抬眸,只能看见他宽阔有力的肩背和西装裤下包裹着的长腿。
“不喜欢还娶。”简夏嘟囔一句。
傅绥之听见了。
“傅总。”左澜迎上前,撑起伞,站在阳光直晒的一边,秉承着关心上司是员工份内工作的原则,他多问了一句,“跟简小姐谈什么了?她似乎在生气。”
傅绥之语气不善:“她在看你。”
“?”
天大的一口黑锅砸下来,左澜背都挺直了几分。一想到简夏可能还在目送傅绥之,余光多多少少会扫到他,左澜如芒在背,觉得今儿的太阳是真的烈。
“她不想和我结婚。”傅绥之又说。
得,左澜懂了。他们傅总,是在委屈。他也是,来得又早又巧,刚好撞枪口上了。
“您各方面条件都是顶尖。”左澜安慰道,“简小姐会喜欢的。”
左澜打开车门,手垫在上方护着。
傅绥之扯了下唇,眼底闪过晦暗。
“她申请了国外留学。”
傅绥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把命运交到简家手里。”
左澜来不及说什么,傅绥之的下一个命令又来了。他半转脑袋,视角边缘,简夏还留在屋檐下。
简夏将简家发来的骚扰短信一一删除,头顶多了一片阴影。
“简小姐。”左澜半弯眼睛,“我们在电话里联系过,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简夏收起手机,也笑了,“没想到左特助不仅声音好听,长得也很惊艳。”
左澜头皮麻了,想举个牌子,上面就写:已畏惧,求放过。
这话真是抬举他了,海城最惊艳的在迈巴赫里坐着,他算老几,有幸让顶头上司的未婚妻夸赞。
左澜忙叉开话题:“末夏的暑气未过,初秋的太阳还是晒人,这儿又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简小姐没有带伞,傅总希望简小姐不要在意,能收下这把伞。”
“谢谢。”
傅绥之倒是细心。
简夏接过伞,左澜逃也似的走了。
迈巴赫车窗落下。傅绥之半张脸湮没在阴影中,简夏瞳孔中倒映出男人微微张开的唇,他说:“明天见。”
订婚期怎么能一个人出面,傅绥之肯定是在提醒她,不能缺席。
明白过来的一瞬间,简夏收起伞,随手放在咖啡厅门口的置伞架上。
傅二少的伞太珍贵,她无福消受。
简夏没能睡一个好觉。
简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联系上她。
半夜宿舍门被敲响,简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睁开眼,被手电筒的强光刺痛双眼。
室友也被吵醒,怨气冲天:“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吗?”
“学校疯了?宿舍随便谁都能进。”
“靠,我明天必往投诉箱里塞八百封信。”
“打扰。”手电筒的光直直落在简夏床位方向,来人开口便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三小姐,简总和夫人请您回家。”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
“三小姐?”
简夏换了三个宿舍,这是她唯一一个待得不算艰难的宿舍,室友一心都扑在学习上,没人在意她的身份。
私生女么,就跟过街老鼠一样,走哪儿就被打到哪儿了。也只有伪装成普通人,才能在有色的世界里活下去。
这一切,都在简夏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简家找来的人轻而易举毁掉。
简夏掀开床帘,半睁眼睛找到乱飞的拖鞋,穿好。
光刺得她快落泪,简夏烦躁开口:“要么关灯,要么滚。”
她对简家人一向没有好脸色。
谁生来就是毒妇?她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羞辱和嘲讽中,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委屈的生存方式。
所幸,并不难用。
手电筒光芒弱化,简夏终于能睁开眼。六人间的宿舍,住了五个人,除了她,所有人的床帘都紧紧拉好,但她知道,每个人的耳朵都醒着,她们能听到所有。
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透气,穿堂风吹过睡裙裙摆。宽松的睡裙下,是纤弱的身姿。
简夏走到门边,并未踏出寝室。
门口的女人是简家工作多年的佣人,极得简太太真传,生得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两相对比下来,傅绥之的行为也没那么讨人厌了。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好男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简夏揉揉还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嗓音凉凉:“傅绥之都没有催我,你们倒是急上了。”
“谁让三小姐不回消息。”张美玲翻了半个白眼,“太太还不是担心三小姐,怕您开心得晕过去,再出个什么好歹误了和傅家的婚事,传出去,倒是我们简家的过错。”
“不是刚好?大姐削尖了脑袋想进傅家,大好的机会啊。”
张美玲一掌拍上门板,轰地一声,整条走廊都回荡着响。
“三小姐什么身份啊?也敢对大小姐出言不惭。”
一口一个小姐喊得简夏尴尬癌都犯了,她无奈地抱着手臂,靠住门框,语调讥讽:“大清都亡多久了。你活那么长,也没电视台联系你拍走进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