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会分出很明显的旅游淡旺季,这些地方基本以美景著称,随四时而变化,它们的一年四季就像是古代清倌人一样,游客们总是会选择她梳妆打扮后最美丽的时候来欣赏,而另外一些地方,靠的是名胜古迹,所以季节对旅游淡旺季的影响并不明显。
毕竟,
说白了,石头还是石头,雕塑还是雕塑,宝塔还是宝塔,道观依旧还是那个道观。
千百年来,其实没太大的变化。上京是一座很特殊的城市,对于钟离宿来说,这里更是承载了属于自己的许多记忆。
独自穿过闹市区,来到道观,人潮依旧汹涌,中医诊所依旧坐着不少抱着希望的普通人;门口的石猴被游客摸得有些发黑发亮;那面挂在桥下象征着财运的铜锣,时不时传来阵阵响声。
人潮中,钟离宿穿着一袭黑色风衣默默行走,四周时不时有人瞥向他,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同寻常,但多看两眼后,又觉得,似乎也没有特别。
其实,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使用所谓的特权,甚至他只要想,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名胜古迹都可以为他一人敞开,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相比于所谓的特权,他更喜欢这世界上普普通通的烟火气。
推开一间偏僻角落的房门,里面一个白胡子老道正端着一根修长的狼毫笔,在一张几乎铺满整间屋子的宣纸上作画。
老道的背后,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没有贡品,背后也没有被供奉的神像,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工艺精美的黑白八卦圆盘和一张醒目的红旗。
圆盘表面由青铜铸成,内部黑色与白色宛如两滩色彩分明的水,相互交融又相互排斥。
“来啦?”
“来了。”
“随便找个空地坐下吧。”
“好。”
关上房门,钟离宿随意的坐在了门槛旁,老道笑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物件抛了过来。
钟离宿接过,发现这是一枚银元。
“那个世界的东西?”
看着上面刻着的“景洪宪三十一年”,钟离宿瞬间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是那本日记上提到过的“压胜钱”。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哎呀,要不说,世上还是能人多呢。”
钟离宿摇了摇头,他虽然没被选中进入另一个世界,但他知道的很多,了解的也很多。
“里面真的封印有东西?”
老道点了点头,手中的笔却未曾停下。
“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但这种封印,也只是暂时的罢了,和你想要的预期,差的远。”
“啪!”
钟离宿毫不犹豫的将这枚压胜钱抛在了地上。
老道微微有些诧异,但随后又点了点头。
“真不再研究研究了?”
“没那个必要。”
“也好,也好,确实没那个必要,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说着,老道缓缓起身。
“它,正在不断学习,不断完善。”
“然后呢?”
“额。”
老道忽然觉得,跟年轻人对话,好费劲。
“有彻底铲除诡异的决心是好事,但,你小子,好歹给我个台阶,让贫道我也感受感受世外高人的感觉,这么直来直去,太不尊重福生无量天尊了吧。”
“呵,天尊?你信这玩意?”
“不信。”
“那我有那个必要吗?”
“嘶……”
老道将狼毫笔丢在一边,得,一天的好心情,没了。
“收容物就这么随意的丢在一边,你今天,也没尊重我。”
“行了行了,你小子,真的是,别给老道我带高帽子啊,这是哪,上京,秩序从这里建立,再从这里延伸,一个小小的收容物?我怕个屁啊我。”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老道还是默默的捡起了狼毫笔,因为,仅仅只是将这杆笔丢在地上半分钟的时间,以狼毫笔为圆心开始的地面上,便渗出了一丝丝殷红的血迹。
“收容物一旦被收容,在秩序的压制下,出不来的。”
“贫道我当然知道,贫道只是,晕血,对,晕血罢了。”
老道有些心虚的擦了擦汗。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谈正事,谈正事。”
说着,老道披上了一件紫色法衣。
“钟离宿,你可愿入我门下呐?”
“不愿。”
钟离宿的回答很肯定,很坚决,似乎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不尊重。
老道幽幽叹了后气,他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今天,他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老道缓缓指向了身后的八卦盘。
盘中,黑白两色相互交融,但却和正常的八卦又不一样,因为,它失衡了。
黑色的部分明显要压过了白色的部分,并不断的对白色部分进行压迫,吞噬。
“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小子,你不能再任性了。
你我都知道,我们的世界,没有鬼神,这间屋子里,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止你,贫道我也是!
但小子,你的身份要比我更明白现如今的局势,随着二十年前,第一个驾驭厉鬼的人从那个世界回来,我们的世界就已经不一样了!
黑已经有了真正意义的代表,那些鬼东西在壮大,在扩散!甚至就连我们本土的各种诡异都开复苏。
如果不是七十多年前,我们这个国家,在这座城里建立了秩序,面对当下这种情况,早就牛鬼蛇神遍地了!
离宿啊,你要理解,入了门,对你不是限制,是保护。”
见对方没有说话,老道有些无奈,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口。
“那个存在,那个我们无法定义的,未知的存在。
在上一批人都留在了那个封建王朝之后,它消停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另一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连时间的流速都没有规律。
现在,却有了规律,我们这里一个小时,那边的大景王朝就度过了一天。
这代表了什么?钟离宿,你不明白吗?二十年里,它在学习,它在成长,它在进化,钟离宿,你想维持秩序这没错,你想彻底解决诡异这更没错。
但你想过没有,它,会给你时间吗?
黑与白,白与黑,二者的平衡早就被上一批狂妄自大又自私的人打破了,你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抵抗这一切,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它不想让世界的真相被普通人知晓呢?
如果它的目的仅仅是玩一场有趣的游戏,一场只针对它所选中人群的游戏。
甚至说,如果它成长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高度,消除掉你的记忆,抹掉你的存在,仅仅只需要一秒的话。那你现在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入了门,这一切,就有意义了吗?”
“有!当然有!虽然老道我从来不信神鬼,但老道我这一脉,是有真真正正的道门传承的。
入了门,便相当于有了脱离普通人的资格,不用驾驭厉鬼,不被它选中参加那场游戏也没关系。
你,可以,自己挤进去这个圈子!
按照老道我的推测,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黑气虽然压着白气,但世间存在均衡,存在着秩序!
既然诡异能够复苏,那么必然有相克的东西,也在复苏!
这是,无法打破的铁律。”
老道铿锵有力的说着。
“为什么直面过诡异的人,更容易被他选中?因为它也在挑选,挑选它所认为的,合格的,有趣的对象去参与那场生存游戏。
它,在排斥普通人!但,它,却偏偏又不把你带进去。
离宿,有时候,我在想,它会不会也在害怕,害怕你这样的人。”
“害怕我?”
“对,绝对理性,绝对冷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从混乱中创造秩序,从星火中点燃黑暗。
这样的人,它怎能不怕啊。
所以,离宿啊,我不是在改变你的信仰,我只是希望,如果哪一天,它完完全全的学会了如何将我们这些普通人隔绝在外。
至少,还有你,能记得这一切。”
“已经有这个迹象了对吧。”
老道先是一愣随后用惊诧的目光看向钟离宿,点了点头。
“一周前,有人在西方,当众抹去了一座小镇,但事后,却无人问津。
普通人对那座小镇的记忆,彻彻底底的,被抹去了。”
“好,我同意,不过,我要那件紫袍。”
“给你给你,这算什么,我那些压箱底的老物件都给你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