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获得了预知彩票中奖号的能力,代价是我永远不能将该号码告诉他人,也无法将它们写下来。
蓝色与红色的小球在老旧的电视屏幕上滚动,镜头从嘉宾席拉向两位主持人。
“观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快乐福彩的开奖现场……”
我右手盲开了一瓶啤酒,眼睛紧紧地盯在堆积在玻璃管中的编号球上。
“15。”我的脑海中蹦出这样一个数字。
我们先来揭晓一下今天诞生的第一个红色球号码……15。”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瞟了一眼压在左手与桌面之间的纸页,又重新看回了电视屏幕。
“25,31。”我开始默念。
“25,31,现在已经揭晓三个红色号码了。”主持人习以为常地公布着答案。
“8号23号1号。”我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8号23号1号,好现在我们来公布蓝色球的答案。”
我躺回了椅子上,本该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刻,我却像浑身没有了力气。
“是11号。”
“好,现在我们来看今天的唯一一个蓝色球的号码——11号。”
我此刻仿佛失去了吞咽口水的能力,我打开了客厅的灯,犹豫着拿起了一直被我压在手下的契约,再次阅读起来。
合同的版面样式很简洁,抬头只有合同两个字。
甲方乙方这些内容一概没有,条款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你将获得预知彩票中奖号的能力,代价是你永远不能把该号码告诉他人。”
下面是一行注释:以足以证实身份的清晰可见的任意方式签署合同即视为生效,合同双方不得违背条款,否则后果自负。
像是一句废话,尤其是在合同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印的前提下。
双方?哪里有双方?是指将合同寄给我的人为甲方,我为乙方吗?
这种没头没尾的合同,放在任何人手里都会被当做恶作剧丢掉,除了我这种恰好在温饱线以下挣扎的社会闲散人士。
“经本公证员……以上结果真实有效……”
电视里的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我飞快地起身关掉了电视,冲向了楼下的福彩店。
签署那份合同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既然条款真实有效我又怎么甘心再当一条咸鱼?
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悄悄地去做谁会知道呢?托别人去做又有谁会知道呢?这期的头奖是1500万,可惜上一次买彩票时我并没有获得这项能力。而福彩店里的最高奖项却是两亿,这样的诱惑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
现在正是买彩票的高峰期,彩票店里挤满了看榜的客人,好在老板和我是熟人,看我着急忙慌地冲过来愿意让我先买。
“来张十块钱的。”
老板敲着电脑:“机选?”
“不。”我刚想张口说出自己预测到的号码,却发现我根本开不了口。
“a,a。”我无声地张嘴,又艰难地闭上,心中充满了不甘。
老板以为我是太过激动才说不出话,于是安慰我:“没事,彩票每天都有,你慢慢想。”
我奋力地尝试,却始终无法说出自己想要的号码,后面的客人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
或许是被逼急了,我读书时一向不太灵光的脑子突然开了窍,契约里只说我不能将中奖号告诉他人,又不是让我变成哑巴,那么其他的任何号码我都是可以告诉老板的。
“a,a,3。”
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输入了一个3。
第一个正确的中奖号码应该是2,我知道自己说的肯定不对,但我想要测试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第二个正确的号码是4,我尝试了一下,的确无法说出4这个字,即使谐音也不可以,只要我有表达出这个数字的意愿我的话就会卡住。
“5。”我憋了半天终于又憋出一个“5”,这种饭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感觉既难熬又憋屈,我却无处发泄。
后面有人拍我的肩膀:“兄弟你先想想呗,让我先买完回家,我机选,很快的。”
当着这么多人老板也不能一直只照顾我一个人,他说:“这样,我马上下班了,你在旁边点两个菜等我,等我们吃完回来我再单独帮你开彩票。”
我长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把火气压下去,的确,我这么急着买彩票是因为身上实在没有几个钱了,老板也知道我的情况,所以才会说先请我吃饭。
因为火气大所以没有仔细看路,走出店门时我不知道撞到了谁,那人看了我一眼被我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他很胖但身体没有我结实,于是看了我两眼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我一边就近找了个菜馆点了两个家常菜,一边等财老板过来一边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门把手被插上来历不明的契约,再到我把它拿进家门并在上面盖上手印以后,我的人生轨迹似乎有了微小的变动。
财老板就是福彩店的老板,他本来姓蔡,但因为他为人豪爽仗义,出手大方,所以熟悉的人就都叫他财老板了。
财老板家里有点小钱,具体有多少我不知道,反正是吃穿不愁,旅游管够,我猜他开这个彩票店可能可能纯粹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
想到这儿我掏出口袋里的一堆没整理过的彩票,对了对往期号码,发现自己最多只中过两百元,而我在彩票上花的钱早就超过了数十倍。
一想到这我就一肚子火,要是我生来就是这个穷命,凭运气一辈子也撞不上中奖号了,可偏偏又要给我知道彩票中奖号的能力,让我馋得发慌又不能吞进肚子里,写这条款的人摆明了是要看我的笑话。
我刚刚还以为我只是不能说出一整串中奖号,那么只要我说错几个数字,让某几个数字连在一起也是可以赚些小钱的。比如中奖号是1234567,我买1114567,拿些小奖也是不错的。
没想到经过尝试以后,我才发现我是连任何一个与位置对应的数字都无法说出,也就是从今以后我连中五十块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一脚把垃圾桶勾过来,把彩票使劲扔了进去,有些彩票撒在了脚边没有顺我的心直接进垃圾桶,我顿时上了脾气,一脚踹翻了垃圾桶。
财老板这时刚好进来,他摸了摸自己几乎快秃光的油头,坐下问我怎么了。
我说赚不到钱,心里憋屈。
财老板说赚钱这个事儿要看命,急也急不来,赶明儿运气好了说不定我就中个头奖。
这话正戳我肺管子上了,我气得咳嗽两声,一边催着让菜馆老板上茶一边大骂以后再也不买什么鬼彩票了。
财老板见状劝我冷静,然后跟菜馆老板说让加几个菜,他问我喝不喝酒,我说反正以后也喝不起了,戒了。
我实在没心情吃饭,随便吃了两口就说要回家睡觉。蔡老板没多说什么,让菜馆给我把饭打包,还说等我以后发迹了再请回来就是了。
“我说人活着还是得有点盼头,我看你这个状态不行,这样吧,你在我这店也花了不少钱了,以后我每天送你张彩票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你有点念想也好打起精神来。”
我随口应付了几句就提着饭菜回家了,接下来就是过了几天不知黑白早晚的日子,等打包回来的菜也吃完了我才想起来财老板说要送我彩票的事,想着不要白不要,大不了我机选碰碰运气。
我慢悠悠地下楼,让财老板帮我帮我随便打张彩票,他又随口安慰了我几句,让我不要灰心。不出所料,我接连几天都没中奖。
又过了一阵,我的状态越来越差,也越来越不想出门,每路过彩票店看到那串我早已知道的中奖号码,再在新闻报道上看到谁谁谁差两个号就中头奖的消息,我就好像被人剜下了一块肉。
财老板看不下去了,让我去干他的活,说他人老了干不动了要去休假,说我每天打打彩票单就行,一月给我几千,条件是让我每天自己买一张彩票,目的是让我心存希望。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就每天这么混着日子,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再随口输入一串不正确的数字,完成财老板的任务。
财老板不知哪度假去了,虽然工资照开但除此之外一直没有联系过我,说来奇怪,他这种富人不是应该保养的比我这种打工人好很多吗?我在脑海里回想他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他今年多大,但似乎的确老的要快一点,或许沧桑的脸上都是智慧的刮痕吧。
渐渐地我也和来买彩票的客人熟悉了,我开始重新关注起周围的生活。
有个小老板和我混熟了经常找我搭话,问的最多的就是你今天买什么号,我想着反正也对不上,就每次都告诉他。
他的运气比我好一点,偶尔也能中个几百几千,有时他中奖了就说要请我买彩票,我说哪有人请人买彩票,你不如请问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