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半是潦草半是痛》:巡井

由于晚毕业一年,我的心被磨得有些麻木了,对于就业,我并没有像当初走进石油技校那样兴奋和新鲜。所以,我不在乎分到那里,也不做任何选择。为了别让我跟多的人知道我在学校的经历,我倒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因此,学校组织科问我想到哪里去时,我说:“采油C厂哪里最艰苦,我就去那里。”

结果组织科让我去元城,那是个山深沟大的地方,人烟稀少,除过钻井队的人偶尔出现,平时连个打狼的人都没有。听了这安排,我心里有点气,但是嘴上说道:“可以!”在我的心目中,只要离开学校,去那里都行。因此,我几下把表填了,就离开了。

我刚下到一楼,遇见柴之春,他就是我们实习期间的南区采油队队长,这时他已经当了采油C厂办公室主任了。得知我被分配到了元城,说元城不能去,那地方太远了。我说:“无所谓,反正我是农村出来的,啥苦能吃,啥罪都能受。”

柴之春说:“我发现你是个头脑比较聪明的人,把你放在元城不合适,你应该去一个能发挥你聪明才智的地方。”

可能基于我在南区采油队实习期间对我的了解,可能柴之春对我印象还不错,所以这个时候他对我的就业格外关心,表现出了超乎异常的热情,我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就微微一笑问道:“你说去哪里好呢?”

柴之春说:“在咱们石油系统,一个是厂机关采油大队那里人多,可以去,再就是环县和华池,比较好一点是环县,那个地方正开发呢,对你来说,有机会。”

我说:“我已经把单子填了。”

柴之春说:“只要你把想去的地方选好,我可以帮你改了。”

我说:“那我就去环县吧。”说完这句话,我上前握了握柴之春的手,冲他笑了笑,他明白我是什么意思,这个事就这么决定了。

很快,我接到了去环县的通知,说我被分到了环县采油队。采油队将派人到学校来接我。

我把行李打包好后,站在学校招待所门前等人。没有一会,车来了,下来一个人,叫宗飞,他是江汉石油大学毕业的,我跟他相比,差了几个台阶。因此见了人家,从心理上来说像孙子见了大爷似的。在他的带领下,我一路随采油班的毕业生,到了环县,宗飞将我们送到了长庆油田采油C厂下属的环北大队第12分队。

12分队的办公地点在樊家川。

樊家川虽然是个山套山、河赶河的地方,但因为周围有东老爷山、八珠革命纪念馆、山城堡战役旧址等历史景点,这个地方的地气比较旺,历史文化味儿浓厚。而且这里的人喜欢挑灯影(皮影),唱道情,各种古装装扮的影偶,在艺人的挑杆下亦步亦趋,甩袖回眸,活神活现;配音的道情调子或独唱,或合唱,抑扬顿挫,十分动听。我在小时候就听奶奶说过环县皮影戏班里的事儿,上石油技校时,也在长庆桥看过皮影队的演出。所以,听到我将去工作的地点就是位于樊家川得樊无计站,心里多少有点亢奋,起码寂寞了,能听个道情,还有羊羔肉、荞剁面什么的,随时能解个馋。

通常报到的人进山时,采油队都派人到山口来接。当接我们的人出现时,我发现是王朝。王朝是我在学校的老乡会上认识的,他是采油八六班的,我是采油八七班的,因为都是老乡,我俩平时来往还比较密切。只是他比我早上了两年班,已经是12队的副队长,正队长是董宁。

老乡见面,又是上下级关系,初来乍到,遇到这种关系,给谁心里都比较舒服。就这样,我到樊无计站报到了。

一般采油队都有几个小分站,分布在各个井场。采油队一旦来了新人,采油队都开会公布。谁去那个井场,都有安排。当天晚上,采油队就召集了会,从各站来了二三十人,队长董宁当众介绍道:“这是刚分配来的技术员,叫李小峰,将在樊无计站工作,希望大家欢迎!”

见会场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我躬了躬身,说道:“谢谢各位!刚来到咱们岗位,工作上可定有些生疏,不周不到的地方,请大家担待。”

技术员的工作就是在办公室或者走现场,而给我的具体工作是让我抓偷油这一块。因为长庆油田相继在庆城县、华池、环县等地勘察出了大量的油井,当地村民依靠这个优势,经常三更半夜到井场,扭开阀门,偷抽原油。有的拿蛇皮袋子背,有的用三轮车拉。偷到油后,就卖给了那些专门上门收原油的油贩子,少则卖几百元,多则赚几千。为了以防偷油,采油队不断更防盗设施。但上有计策,下有对策。偷油者为了偷到油,专门针对更新的设备进行研究,破解,以难攻难,故而不论我们在设备上采取怎么样的措施,人家照样能偷到油。因此,防盗是我们采油队首当其冲的工作,也是比较头疼的一项工作。因为油井一般都在山里,偷油的一般都是些有冒险精神的山民。他们胆子大,对山里的肠肠肚肚都很熟悉。有时候巡井队明明发现了偷油的踪影,但由于跑不过人家,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背着装原油的袋子跑了。

我之所以被派去当油井巡井员,一是源于我在学校有是个坏学生的典型,二是农民出身。从农村出来的人对付偷油的山民,别说智慧,起码在体力上是势均力敌的。所以,那时候我的基本工作就是在山里巡视,查看油井,抓小偷。

尽管有巡井队,还有当地公安局在后面保护,可在利益的驱动下,偷油现象还是屡禁不止,那些偷油者像地老鼠一样,在山旮旯里到处打洞子,精明而猖獗,害得我们巡井队员昼夜得出行。我们白天拿着棒子,晚上带着光照灯和匕首(除了防身之外,遇到拿麻袋装原油的,就地将原油袋子戳开放掉),就像电影上的那些防敌巡井队,开着丰田敞车,在这个井场进,那个井场出,换人不离岗,到处巡查。

有一次,董宁领我们一帮人到几个巡井员在井场巡视时,看到路上一个人拉着架子车,架子车上放着一个大水桶。董宁就上去拦住问道:“桶子里装的啥?”

这人说:“水。”

董宁说:“打开看看。”

这人慌了,拉着水桶就要走。他这个举动,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原油。

董宁厉声问道:“你们在哪里装的原油?”

那人害怕了,不吭气。

董宁就朝我喊道:“李小峰,把这个架子车从沟里推下去!”

在队长的命令下,我就上前推开人,将架子车和油桶一起推下了路边的深沟。为了惩治偷油行为,我们只能这样做。

过了两天,我和同事张天笑正在街上的小饭馆里吃炒面时,突然进来六个小伙,其中一个眼睛盯着我,朝我走来。我一看是给我找事的,装作没看见,赶紧低头吃饭。他走到我桌前,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油田上的那个小伙么?”

我一看人家那么多人,心里有点害怕了,没敢吭声。对面的张天笑看了我一下,给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把碗一放,就离开了。因为我们单位就在对面,我知道他出去叫人了,就装作与他不认识,故意坐在那里没动,只管往嘴里刨饭。

那个带头骂我的社会混混见我不吭声,就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你难日的,拉你一桶油,又不是你家里的,推下沟里干嘛?”

我依旧没理,也没敢还口。

那个混混一把抛开我的饭盘,抓住了我的衣服领子,将我扯得站了起来,做出了要揍我的动作。就在这时,我发现门口出现了单位的几个人,我的胆子一下来了,往后一退,顺手抓起了一把凳子,大声问道:“你骂谁呢?你们想干嘛?”

可能我有点气势夺人,那个小伙见我手里提着凳子,回头一看,发现门口有几个油田人,立马怂了下来,对我说道:“别把事情做得太过啊,都是当地人,给你留点后路!”

油田上外地人多,哪里人,一张口,人都知道。这个小伙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口音中听出我是当地人,因此给我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这时董宁队长进来问道:“李小峰,咋回事?”我见对方没有还口,为了不惹起事端,就说:“没事。”

董宁说:“没事就回去,呆在这干嘛?”

我就把凳子一扔,跟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