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两位司令耗费无数脑细胞憋出来的作战计划,凤凰山抗日锄奸团分散成多个战斗小组,每组十来个人,打完就跑。这种凌乱的袭击给日本人的修路队造成了巨大威胁,被抓来的壮丁干起活来胆战心惊,严重影响了修路的进度。
几天的战斗也让抗日锄奸团的弹药储备又一次见底。袭扰不同于歼灭战,打完后不能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如果不算司令和副司令带回的一些子弹,一众小山贼手里的步枪又成了烧火棍。没有自己的后勤,没有自己的兵工厂,抗日锄奸团的抗日之路十分艰难。吴司令看着手里的战斗报告,不住地抓着头发。
没有子弹也要继续打下去,否则前面的仗就白打了。
两位司令计划的最后一次偷袭,刘景升死死盯着山下修路的队伍。抗日锄奸团多日的袭扰让日本人不得不从县城调来了大量日本人和伪军为修路护航。初步估算,在县城到火车站的几十里路上,已经有一千多日本人以及一千多伪军,而县城里大概还剩下一千日本人。即使县城只剩下一千日本人,对于抗日锄奸团来说依旧太多了。
两位司令的调虎离山计策到这里基本算是失败了。其实在其他小土匪眼里,就算县城只剩一百个日本人,也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大家都不明白两位司令在想什么。
吴司令倒是没有担心计划成不成功,他正在为山寨的损失伤心。几天的战斗,山寨又损失了十三个人,有两个连尸体都没来得及带回来。
“土匪,回去咱们找个好点的地方把牺牲的都埋在一块吧,立块碑,将来有人看到了也知道他们是打日本人死的。”吴哲没看山下的日本人,而是躺在地上,望着天空。
“除了自己的家人,谁会在乎埋的是谁。都是没了家的人,没人会记得。死人太多了,以后还会更多,谁会记得?”刘景升也翻过身,仰躺着,看着天空。天空中只有一朵不大的云,孤独地飘在空中,一动不动。
刘景升想起了大胡子他们,真不该认识他们。“以后胜利了,人们都过上好日子,几个闲得蛋疼的少爷来这深山老林子里打猎,看到一大片坟头会说啥?也许坟头都平了,几个大骨头棒子插在土里,没准还吓着人家。你就算刻石头碑,人家看到了也就感慨两句,呦,抗日英雄吴哲之墓。没啥意思,尘归尘,土归土,别费那劲儿了。”
日本人确实极难对付,即便负责偷袭的都是凤凰山的精锐力量,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动手时机。在开始的几天还好一些,三五个日本人带着几个伪军负责一个筑路点,这时一排冷枪打过去还能占到些许便宜。可如今,每个筑路点都有百十个日军以及百十个伪军,连靠近都极为困难,更别提偷袭了。
刘景升看了看身后趴着的十几个人,再瞧瞧山下正在吃饭的日本人和端着枪巡逻警戒的伪军,无奈地摇摇头,确实没机会了。
“你们先撤吧,我再盯一会儿。”刘景升冲着吴哲摆摆手。
“好吧,没机会就别出手了,我们的目的是把日本人和伪军调出县城,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吴哲叮嘱了刘景升一番,随后开始安排撤退。
吴哲知道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刘景升当然也知道,因为这个计划就是两位司令制定的,而且也只有两位司令知道。
黑夜降临,今晚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萤火虫的点点亮光在草丛间飞舞,和夜空中的星星相映成趣。刘景升弄了些泥巴涂在裸露的皮肤上,数不清的蚊子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苦不堪言。步枪被他扔给吴哲带回去了,他知道与日本人对枪自己占不到便宜。
“大猫出来二猫赶,三猫出来干瞪眼,四猫出来没有事儿,五猫出来断了气儿。”大猫是晚上出来的第一颗星星。刘景升开始从埋伏的山顶向着目标爬行。然而,直到三猫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离目标还有几十米。
刘景升将自己引入黑暗,他不需要光,除了给他指引方向的篝火——伪军营地内的篝火。太累了,他将胳膊缓慢前伸,肌肉紧绷微微颤抖。手掌紧抠泥土,指节发白。膝盖在地面艰难挪移,带起细微声响。草丛小石子不时硌疼他,却只能强忍。
“四猫出来了,已经是后半夜了。”刘景升望望天空,感受着微微的凉风以及如影随形的蚊子。蟋蟀和蝈蝈扯着嗓子聒噪,仿佛在给日本人通风报信一般,这些畜牲似乎都投靠了日本人。
这边两个伪军刚换完岗,新来的伪军懒洋洋地倚靠在土堆边,准备接着睡觉。刘景升发现他们的位置有视线死角,于是选择从他们这里突破。
五米,三米,两米,不能再靠近了,刘景升小心翼翼地抽出刀子,紧紧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伪军。
突然,刘景升起身前冲,一刀插入一名伪军的脑袋。来不及拔刀,他反手扼住另一个伪军的脖子,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就扭断了这名伪军的脖子。
刘景升靠在用来修路的土堆上调整着呼吸,将手在土堆上蹭了蹭,“又用大劲儿了!”
干掉两名伪军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惊动营地内其他伪军。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蛐蛐的叫声、蝈蝈的叫声和蚊子的嗡嗡声。对了,还有“咕咕喵”的声音,那是猫头鹰的叫声,听着挺瘆人的。黑夜是属于它们的,它们斗不过人类,只能把自己躲藏在黑暗之中。
刘景升窸窸窣窣地换上了伪军的衣服。虽然扒的是个头比较高的那个伪军的衣服,可穿在身上还是紧绷绷的,这伪军太瘦了。来不及抱怨,刘景升拎起伪军的枪,大摇大摆地走出土堆,向另外一处哨点走去。
也许是刚才的动静被听到了,也许这边哨点的伪军比较敬业,没等刘景升靠近,那边就问起了话:“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