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开学了,忙碌了几日的老丈人即将回北平。作为姑爷的刘景升,即便“重伤未愈”,却执意要送老丈人一程。这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老丈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姑爷,语重心长地说道:“景升啊,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这伤还没好,得好好休息,就别陪我去北平了。”
“他哪里是送我们,他是去看他媳妇。”胖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事实真相,结果招来了翁婿二人共同的怒视。
吴哲在一旁也跟着添油加醋:“景升,山上又来了十几个活不下去的人想入伙,你看怎么办?”
一群人围着刘景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致意思就是告诉他,事业刚刚起步,革命道路漫长且艰险,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业。
“行了,行了,你是司令,凤凰山上你当家,别老来烦我。还有你,死胖子,你是不是又欠揍了。伯父啊,现在世道这么乱,我必须把您安全送到,这可是晚辈的一片心意啊!”刘景升的表情先是不耐烦,接着迅速变为愤怒,最后又以令人惊叹的速度转换为一脸谄媚。其表情变化之快,着实让众人瞠目结舌。
刘景升铁了心要去北平,他与媳妇分开的日子太久了,心中被深深的思念填满。这段时间历经九死一生,只有见到媳妇,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去见媳妇。
刘景升将行李箱扔给站在一旁神游天外的斧头,率先踏上了开往幸福的马车。
马车是否真的开往幸福,刘景升不得而知。此刻的他,满心只想着去死。一整天的时间,马车的颠簸让他感觉脑浆子都快被晃出来了,却仅仅走了百十里路。算算时间,这样的晃荡还得持续三四天,这让他无比崩溃。
“伯父,为啥坐马车呢?火车‘呜’一下就到了,咱这也太遭罪了。”刘景升开启了今天的第 N次抱怨。
“都说了让你在家养伤,是你自己非要跟着。还有,你这出了这么多汗,要注意伤口别被感染了。”
“我这都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拆线了。您说咱们要是坐火车会不会快一点?”
老丈人被姑爷问了一整天,有些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日本人控制了火车站,检查得很严,坐马车安全些。”
“您来的时候不是坐火车吗?日本人不也没拦着您。”
老丈人愤怒了,这孩子贪图享乐,不能吃苦。“我有特别通行证,你和胖子都没有。”
“我有,我有,我爹刚给我捎过来的,嘎嘎新。”胖子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卡片。
“这么说就我没有,原来你们是嫌我拖累才不让我来的啊!”刘景升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丈人不想让自己送了。
“那你要不要回去,我自己走?”老丈人用期盼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姑爷。
“不用了伯父,您不是说行万里路,咱们可以一边赶路一边游山玩水,多有情调啊。”刘景升可不能回去,他还要见自己媳妇呢。
转过身,刘景升问胖子说:“胖子,咋不说话?为什么你有通行证我却没有?”
“晕车,难受,不想说。”胖子躺靠在车板上,闭着眼。
刘景升用手指杵了杵胖子肚子上的肥肉,说道:“一身肥肉这么虚,你天天喊保家卫国,就你这身体能多活两年就不错了。”
胖子蹭一下坐了起来,从兜里掏出另一张卡片甩在刘景升脸上。“你没看到我是懒得搭理你吗?炸军火库你不带我,抢火车你也不带我,你又不用上学,你跟着去北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通行证?”
“我草,怎么还我的通行证,为什么不给我,咱们坐火车啊!”刘景升看着通行证上自己的照片和名字,一脸迷惑地看着胖子,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肩膀上的伤你能跟日本人说清楚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胖子又重新躺靠在车里,闭起了眼睛。
一路打打闹闹,倒也让这段旅程不那么无聊。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某个村子借宿。这个村子规模不大,看上去并不怎么富裕。
赵教授想随便找一家,刘景升不同意,说好几个人还有两辆马车,一般人家住不下。找到村里最好的房子,却是一把锁头堵门。刘景升正在为不能坐火车而恼火,这时候正好发泄,抬脚就把门踹开了。
院子里没人,屋子里也没人,刘景升四处转了一圈,连个喘气的都没有。赵教授本想批评刘景升两句,看他气呼呼的样子也就咽了回去。
借用这家的厨房,几人做了顿晚饭,吃饱喝足就开始休息。胖子打呼噜声震寰宇,火炕没铺垫又硬又潮,屋子不通风又矮又闷,蚊子满天飞专叮伤患,刘景升想媳妇辗转反侧,总之他就是睡不着了。
一直到了后半夜,正当刘景升迷迷糊糊之际,就听见有敲窗子的声音。推了一下胖子,刘景升翻身下了炕,贴着窗户仔细聆听。夏季的北方,一般人家夜里是不关窗户的。
“笃、笃、笃”,又是三声敲窗的声音。“怎么了,土匪。”被推醒的胖子问了句,刘景升马上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屋里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胖子看没看见,反正屋里屋外都没动静了。
突然,一个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还伴随着非男非女的哭声。刘景升自信在坟地里都能过夜,这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刘景升攥紧手中的刀,等待黑影再次出现。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了胖子的呼噜声和蟋蟀的叫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正当刘景升想放弃,回炕上睡觉的时候,又是三声敲窗户的声音。刘景升也不迟疑,飞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时的刘景升已经来到院里,迎面撞上一个套着白色衣服,漂浮在半空的人形东西。那东西被撞得弹开,头都掉了,刘景升才确信撞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人头和身体没有停留,倏地一下飞上房顶。刘景升站起身子几步跨到院子中央,抬头向房顶望去,屋顶上什么都没有。
快步奔跑,刘景升一脚踩在院墙上用力一蹬,双手扒住院墙,翻身爬了上去。站在院墙上,他看到两个黑影从屋顶另一面跳了下去。
“今天我非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刘静升顺着院墙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屋顶。
院子里传来胖子的叫声,“土匪,你上房干啥?”
没空搭理胖子,刘景升来到房顶向下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一瘸一拐地正在跑远,另一个黑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