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酸雨来临的时候正值放学期间。
突如其来的暴雨,腐蚀掉暴露在外的人。
他们避之不及,被溶为一滩烂肉。
我站在窗外目睹着一切,就好像三年前一样,我的母亲也是在这样一场雨之下,溶化在我的面前。
我数了数面前的学生,还剩12个。
他们是被我留下来背化学方程式的学生,在教室的我们巧妙的避开了这场酸雨灾难。
“趁着现在天没黑,你们排成一排,两两组队,跟着我去顶楼的活动教室。”
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未停止,我只得再重复一便“听见没有!”
这是灾难来临的第四天。
酸雨还未停止。
班里面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吃的食物和水了。
无休止的降雨和一直上升水位的淹水,已经快要到达学校二楼,若是再不走,我们便也会成为水中白骨的一份子。
在一个污染如此严重的环境中,酸雨的浓度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浓硫酸。
距离第一场酸雨已经过去了三年,每一次酸雨来临前都会有提前预警,而这一次却十分反常。
不仅没有收到酸雨预警,在酸雨来临前一秒都还艳阳高照。
拉开门,血腥的味道充满鼻腔,楼道随处可见的烂肉吓得我也开始退却。
“乔老师,我来领头,你跟紧我。”随即我的手腕被一只矫健有力的手捏住。
我看着宋嘉礼清澈坚定的眼神,朝他点了点头。
“我和宋嘉礼走前面,李响,陈陆你们俩垫后,我知道大家都没力气了,稍微坚持一下,相互照应别掉队。”
说完后,我和宋嘉礼并排走到走廊。
满目疮痍。
快要漫过二楼的血水里,飘散着许多头发,还有未被腐蚀的书包书本。
我们一行人顺利来到走廊。
却在我转头之际,听见“砰!”一声落水的声音。
随之尖叫接踵而至。
我看见李响化为白骨的手臂,脸上被水溅到的地方开始被溶解。
他红着眼睛,嘴唇颤抖:“老师,对不起,我没拉住小白。”
小白在灾难第一天便受到惊吓,目睹着自己的父母在学校门口被酸雨泼洒溶化;四天内,不止一次冒出轻生的念头。
这一次是我的疏忽,没有看好她。
我看了眼冒出白烟的血水,来不及哀悼,水已经开始倒灌二楼的走廊了,逃命要紧。
我们一路跑到六楼的活动室,我轻车熟路的从门框上拿下钥匙将门锁起来。
大家瘫倒在地上,已经四天没有进食了,不知道是何种原因,水管里的自来水也变成了酸雨。
虚脱的身体在刚才高强度的奔跑下几乎要了命。
女孩们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孩子们,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知道我说的话无异于废话,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军队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但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也只能给够大家想要的安全感。
宋嘉礼没等喘息,将自己的校服外衣撕成几截,包裹住李响的半只手臂。
随后,他开始四处检查。
“乔老师,你过来。”
我急忙跑过去,宋嘉礼站在储物间内,两眼发光的指着货架上的两箱水。
终于有活命的物资了。
我让宋嘉礼先搬出去一箱水,然后将另外一箱藏起来,关上门出去。
大家争先恐后的扑在箱子上,生怕自己抢不到。
我说:“这是我们唯一的资源,现在我们刚好12个人,一人两瓶水,不争不抢,资源自己分配。”
宋嘉礼从饿狼扑食的画面中挤出来,塞在我怀里两瓶水,笑了笑挠头:“乔老师,怕你抢不到。”
说完将自己的一瓶水拧开,倒在纸巾上,擦拭李响脸上的伤痕。
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倒还挺有用。
一个女孩一口气喝完半瓶水后,喘息着说:“他都快死了,浪费水干嘛?”
宋嘉礼没有转头便回答:“李娜妍,管好你自己,又没有用你的水。”
李娜妍站起来理直气壮回嘴:“末日里面活则独善其身,他要是死了,那两瓶水还够我们活两天!”
我没等大家反驳:“那你现在就滚出去,你的那两瓶水也够我们多活几天了。”
李娜妍听完,环顾了一圈后,蔫蔫的坐下。
本就在末日,帮与不帮都是情分,但从李娜妍嘴中说出这样的话让我着实为她后来会做出的行为捏一把汗。
后来的她确实做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行为,但这都是后话了。
谁能想到那日酸雨来临,是李响拉着李娜妍跑回教室,因此才躲过一劫的呢?
2
没有信号,没有电。
夜晚的酸雨下的更大,远处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们在黑暗中抱团取暖。
宋嘉礼坐在我身旁活跃气氛:“那叫声像不像丧尸?嘿嘿嘿。”
我给他后脑勺一掌:“别瞎说八道。”
宋嘉礼又挨近我了一些:“乔老师,肩膀借你靠一下,睡醒了还要带我们逃出末日呢。”
眼皮确实重的不行,这几日的经历,让我在夜晚就没有好好睡过。
灾难的第8天,降雨还没停,水已经没过三楼。
我手里的水也所剩无几,我们尽量不活动,少说话,减少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窗外传来阵阵机动的声音,我连忙扒在玻璃上往下看。
孩子们激动的表情,似乎已经准备庆幸我们得救了。
就在我即将拉开窗子求救的时候,宋嘉礼拉住我:“再看看情况。”
一艘船驶过高楼来到教学楼附近,里面的人全副武装,却看不出来是军人模样。
远处宿舍楼传来欢呼声,教学楼也有些许声音。
枪声伴随着玻璃炸裂的声音刺穿耳膜,宋嘉礼将我扑倒在地,所幸才没有被玻璃划伤。
李响拖着发了几天烧的身体走到门口,一边脸肿的不成样子,溃烂的伤口流出脓来,他转头说:“我去门口看看什么情况,你们别动。”
关上门,我便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学生。
他刚走到走廊,枪声就响起,我隐约听见一句:“找机会跑!”
活动室的舞台下面是空档,我让同学们钻下去,随后将门打开,营造没有人来过的样子后,我也躲了下去。
每一步脚步声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我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嵌入肉里。
宋嘉礼用指头戳了戳我的肩膀说:“老师,衣服都被你扯大了。”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里还拽着他纯棉T恤,上面一滩我的汗渍。
那些人走进来环顾一圈,我听见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说:“消灭的差不多了吧,能躲避酸雨和我们的人,也勉强算他有资格活着。”
随后细细簌簌的脚步声走出门外。
直到听见船开走的声音,我才让孩子们先别动,自己出去看看。
宋嘉礼也不听我说话,跟着我就爬出来。
我打开门缝,看见走廊上被打成筛子的李响倒在血泊中。
那些人不是来救我们的,是来消灭我们的。
那些白白欢呼的学生,没有死在灾难中,却倒在了子弹下。
我愣在原地,看着这场灾难,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绝望的孩子们哭成一片,没有手机,无法联系家里人也无法求救,他们嘴里开始咒骂学校,甚至把怒气也发在我的身上。
“学校收个屁的手机,现在好了吧,无法和外界联系;你他妈怎么当老师的?要不是你留我们在学校背书,说不准我都回家跟我爸妈团聚了……”
话没说完,推倒我的男生就挨了宋嘉礼迎面一拳,他喘着粗气:“你他妈别发疯!要是乔老师不留你,你恐怕早就死了!就算有手机,你看看有信号吗?你找谁来救你?刚才那帮人怎么不把你打死?”
宋嘉礼用脚踩着男生的胸膛继续说:“老唐,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推开宋嘉礼,蹲下去拎起男生的领子说:“我告诉你唐雨,我不大你们几岁,我也只是实习老师,如果你想回去团聚我不拦着,出了这道门你是生是死与我都没关系,把你那臭嘴给我闭上!”
我本是大三出来实习的师范生,恰好被分到了高三复读班当实习班主任,在这里任职还不到两月就遇到这种事,处于教师的责任心,虽然复读班的孩子们都已经满了18岁,按理说都是成年人了,但我也必须保证学生的安全。
3
入夜,我饿的头晕眼花,小声的抽泣声混杂着大家肚子的抗议,我摇醒了宋嘉礼:“哎,饿不饿?现在四五楼还暂时安全,虽然说几乎没有可能,但我们还是去找找吃的吧。”
宋嘉礼晃了晃脑袋,捋顺自己蓬乱的头发后回答:“GO!”
末日灾难下,人性的险恶能够被无限放大,食堂在一楼早就被淹没,为了保住大家的安全,我都是自己去搜刮食物,半包饼干、咬过的苹果,坚果都是我之前找到的食物,才得以支撑我们活到现在。
我和宋嘉礼猫着腰出活动室就听见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
“有幸存者?”宋嘉礼撅着屁股转头看我,这个样子配上他那张俊俏帅气却透露蠢萌的脸,滑稽的我想笑出声来。
我故作镇定:“去看看。”
我们一路轻手轻脚走到五楼寻找声音的来源,隐约还看到了光亮。
“有人吗?有人吗?”宋嘉礼虚着声音喊。
光亮瞬间熄灭。
我和宋嘉礼在确定那个人能够听见我们的声音后便继续走过去。
宋嘉礼一个飞扑将那人扑倒在地,我急忙捡起掉落的手电筒照在那人脸上。
“老K?”宋嘉礼松了手。
我疑惑的问:“老K?”
宋嘉礼一边扶起男生,一边向我解释:“哦,年级倒数第一啊,老师你不记得了?柯云飞呐,幸好有他替我垫底呢。”
我翻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呢?年级倒数第二。”
随后,柯云飞也跟着我们在五楼搜索吃食,我却总觉得他的状态略显反常。
一路上安静的不说话,眼睛也总是四处乱飘,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
“乔老师!你看我找到什么?!”宋嘉礼举着一袋东西向我跑来,我用电筒一照……
呕!
窒息感和恶心瞬间袭来。
那袋包子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我甚至觉得我能听见蛆虫和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宋嘉礼也一慌,将袋子甩了出去,急忙左右检查自己的身上:“乔老师,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蛆啊,恶心死了,救命啊!”
我将电筒照在他身上任他检查发牢骚的时候,看见了课桌脚下的一盒……
我正要过去拿,被柯云飞撞翻在地上,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小刀,将我骑在身下,刀剑直对我的眼睛。
时间好慢,我闭上眼睛等死。
宋嘉礼没等柯云飞动手,将他踹翻,抓起头撞向课桌,嘴里说着:“你想干什么?”
两人扭打在一起。
柯云飞比宋嘉礼还要高壮,许久没有吃饭的宋嘉礼也占了下风,我抄起旁边的凳子看准脑袋砸了下去。
柯云飞吃痛,转头看向我,他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一般暴戾。
我曾听说过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有一种可怕的症状,称为饿怒症,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偏激性格下的杀人狂。
不存在同情,不存在感官,只有感受血腥的快感。
宋嘉礼抓紧时机,将他的手向后翻折,抢过小刀划伤他的后背。
柯云飞没有理宋嘉礼,直接将我拎起来,上半身悬空在窗户。
前方是柯云飞恐怖的脸,身后是酸雨血水。
我扒住窗户边缘,心想:完喽完喽,乔乔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喽。
砰!砰!砰!
连续三声击打的声音,我被一只手从窗户捞下来,惯性下我恰巧撞到了那人的胸膛。
我抬头,他低头,对视。
我闪电般的弹开:“你你你,你再不来救我,老师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宋嘉礼憨笑,黑暗中他的眼睛明亮:“怎么可能不救你呢?”
我用脚碰了碰柯云飞,不知是昏了还是死了,但是小命要紧,先逃吧。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和匕首,顺带拿上那盒坚果,悄咪咪的跟着宋嘉礼回了活动室。
4
我是被一声尖叫吓醒的。
李娜妍站在我身前,指着我怀里的坚果捂住嘴巴。
同学们陆续醒来,我将那盒坚果拆开,里面有七八包不同的坚果。
所有人都流着口水等待我的动作。
“我们两天一包,能够坚持半个月左右,这是我们最后的口粮了。”我把腰果倒出来,一人一小把,刚好够分。
转念一想又说:“不要大口吃,多咀嚼可以增加饱腹感。还有,谁敢打歪主意就滚蛋!”
水资源已经没有了,干瘪的嘴里嚼着这坚果居然有些难以下咽。
我和宋嘉礼对视一眼,他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先我一步走到储物间将我藏起来的那箱水搬了出来。
李娜妍嘴里嚼着腰果,看见水后也不着急抢,挖苦道:“你藏坚果,他藏水,你们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不会是偷偷背着我们吃饱喝足了才拿出来吧?”
声音戛然而止。
同学们质疑的眼神看着我和宋嘉礼。
我走上前看着这个曾经被称为小美女的姑娘,如今妆容花做一团,刘海油的不可直视,说道:“你要是乐意吃,你就吃,不乐意吃就别吃。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们仅剩一箱水,你们怎么会有危机感要节约水呢?如果不是宋嘉礼拼了命的抢来这箱坚果,你们现在吃的是什么?口口声声的质疑,要不你们自己出去找找食物?要不我把生蛆的包子塞你嘴里?”
说完用手捏着李娜妍的嘴巴,做出往里塞的动作。
她吓的眼泪汪汪,倒退几步。
我接过宋嘉礼帮我拧开的水,咕嘟咕嘟潇洒喝下去。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看着一口气被我喝掉大半瓶的水发愁:完了,后面几日要怎么过啊,就不应该耍帅的,嘤嘤嘤。
宋嘉礼用肩膀一顶我,拍着胸脯说:“没事!有哥呢!”
“怎么?你能造水给我喝?”然后低头看向他的裆部。
“这些水,还不够你尿一次呢。”说完摇着头走到舞台上躺下。
独留宋嘉礼一个人憋红了脸。
他说我粗俗,不讲理,没个老师的样子。
嗯哼,我承认。
那年我高三,因为自己的失误忘记带作业,母亲急忙来学校送还给我。临走的时候酸雨从天而降,我在学校大厅目睹着母亲被淋成血人,四处的嚎叫占据了我的耳膜,眼泪早就流干了。
母亲的愿望是我能好好学习,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后来,我发奋学习,从贪玩任性的校园女混混逐步爬到年级前五十,顺利考上了师范大学。
5
灾难的第19天。
物资再次告急,我们班的三位同学倒在了活动室再也没能醒过来。
紧张的气氛和极度的饥饿状态下,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外面的酸雨还未停止,整个城市处于黄雾之中,能见度也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