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墨远离开后,我看着桌上那一堆社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是不是应该拒绝她?

可是,拒绝秦墨远这样优秀又可爱的大小姐,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我甚至怀疑,全校都没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算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而为吧。

好在我的工作并不复杂,只要坐在那里,等客人上门就行了。让我像那些社团成员一样,扯着嗓子吆喝,那是不可能的。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翻阅那些旧刊,倒也挺轻松自在的。

理论上说在教学楼内使用手机是违反校规的,但我觉得社团节期间应该是个例外,毕竟刚刚学生会的人也干了。

我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正好看到苏沐阳发来的消息:“你在哪里?”

我告诉了他我的位置。

大概过了五分钟(在这期间我只卖出一本社刊),苏沐阳和满头大汗的顾寒就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沐阳指着文学社的摊位问道。

我只好无奈地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嘲笑我,没想到他们听完我的故事后,都陷入了沉思。

“小刘,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一种吸引女孩子的体质?”顾寒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有吗?我不这么认为。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每个人买一本吧。”我指了指桌上堆起的小山。

“20一本还是太贵了,看这架势肯定卖不完。我建议你10块一本。”苏沐阳稍作思考便有了想法。

“可是印刷很贵啊!10块一本肯定要让学姐亏钱了。”

“可是你如果维持原价一本都卖不掉更亏啊。”苏沐阳立刻反驳道。

我想了想,感觉很有道理。

“那我先走了,顺便帮你宣传一下。”苏沐阳说道。他看起来很满意我可以接受他的销售策略。

苏沐阳和顾寒走后,我又回到了一个人读社刊的状态。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人脉确实广,确实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购买社刊了。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因此心怀感激,因为一直要应付客人们会打断我的阅读节奏。

社团节离结束也只剩下半小时的时候,我把历年社刊都读完了。

我没想到秦墨远真的会把文学社的烂摊子这样丢给我。她就没想过我也需要去寻找适合自己的社团吗?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我注意到走廊的尽头来了一群我认识的人——李涵憬和她的朋友们,其中也包括林晓雨。

林晓雨似乎也看到了我,她立刻丢下李涵憬她们,一个人朝我跑了过来。

什么嘛,这么急着过来嘲笑我?你倒是等等你的朋友啊,我看她们好像去参观途径的别的社团了。

“你也来了啊。”我有点敷衍地打招呼。

“我听说你在干很有意思的事,原来是在卖书啊。给我拿一本看看。”

还没等我拿出那本专门用来展示的社刊,她就自说自话从书堆里挑了一本崭新的开始阅读。你待会儿最好要买下来哦!

我觉得林晓雨不像是有文学修养的人。她刚好翻到一篇我读过的文章,开始阅读,还时不时发出“哦!哦!”这样恍然大悟似地感慨。

“哇,这篇写的真不错唉。”几分钟后,她抬起头,感慨道。

“一点都不好。”我毫不留情地反驳道,“这个作者像流水账一样想到什么就把什么丢进文本,完全没有能力从读者的角度判断哪些有趣哪些可以删掉。一看就是没有面向读者写作过的新手。”

“这样啊。”林晓雨低声道。

我有点后悔。我明明可以更圆滑地表达。

林晓雨不再发表意见,但仍然站在我面前认真阅读。如果是别的女生,比如说温书礼,秦墨远,我大概会觉得很尴尬。即使她离我这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也不会感到紧张,反而觉得很安心。

几分钟后,李涵憬和她的朋友们也来了。我突然感觉她的校服裙子好像比别人的短?不过我也不敢一直盯着看。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李涵憬打断了正在认真读书的林晓雨,“前面有个街舞社,还有点意思。”

“不好意思哦。我看到小刘在这里卖书,就过来看看。”林晓雨歉意地笑了笑。

李涵憬像是现在才察觉到我的存在一样。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班上有我这个人,但还是礼貌性地向她点点头。

“这是什么社团?”李涵憬问道。

“文学社。我们在售卖社刊。10元一本,印刷质量很好,不信你摸摸看。”

这个几句词我已经说的很熟练了,一时间竟有点像个专业的销售员。

“文学有什么意思?”李涵憬撇了撇嘴,然后对林晓雨说道,“我记得你最不擅长的科目就是语文吧?”

林晓雨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了什么进步空间很大之类的。

我对眼前的女生小剧场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林晓雨至少应该把手上这本被她翻过的新刊买下来。

“所以,你们要买一本吗?”我无视女生的对话,有点固执地继续履行我的推销职责。我好像真的习惯这个工作了?

李涵憬看向我,我也看着她。

“我们不要哦。”她不知为何代表在场所有女生答道。

“我在问林晓雨没问你”我突然有种这么说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说这种话会让林晓雨很难堪的吧?我并不想为难她。

“文学社吗,看起来很适合你这样的人呢。”李涵憬说道。我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明显的嘲讽。

从她的角度来说,这大概是在攻击我吧?一时间气氛竟然有几分剑拔弩张,林晓雨直接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李涵憬对我的敌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我们都有巨大的差异。当然我不在乎。但是我觉得她有点影响我摆摊了。

“临附中的学生,第一要义就是互相尊重!”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认为对别人的爱好评头论足是什么友善的行为。这位同学是我文学社的一员大将,可不是什么‘你这种人’!”

秦墨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身后,她双手叉腰,神色严肃。

“不,我不是文学社的。”我小声抗议道。但是并没有人理睬。

李涵憬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她愣了一下,看了看秦墨远,又看了看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认识。

李涵憬显然知道秦墨远学生会长的身份。她恐怕想不到秦墨远怎么会认识我这种角落里的小人物。

李涵憬没说什么,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就走了。

林晓雨边走边回头看着我,好像在比划着什么手势。是“我待会儿再来买”的意思吗?我姑且这么认为了。你千万别忘记。

秦墨远目送她们离开,等她们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了往日那种亲切的笑容。

“真是的,总有那么些人喜欢多管闲事,”她抱怨了一句,然后看着我,问道,“怎么样?卖了多少本?”

“大概一半吧,你印的太多了。”我如实回答道,“不过,很多都是半价卖的,应该……没关系吧?”

“完全没关系!”秦墨远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忘了跟你说了,最后卖不掉,免费送都行!”

看来秦墨远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成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非常感谢你能帮我管理文学社的摊位哦。作为感谢,历届社刊你都拿走一本吧。”

说实话我并不想要,因为都读完了。但是看秦墨远的表情,这似乎是什么意义重大的礼物,我不得不(装作)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秦墨远拿起一个箱子帮我把历届社刊装箱。看来我要抱着这个箱子回宿舍了。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文学爱好者,我毫不介意把这个箱子送给对方。

秦墨远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

“是小刘同学啊。嗯,我记住了。顺便一提,你喜欢哪篇呢?”

我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去年社刊的一篇小说。那个女高中生杀手的故事。能看出在模仿一位日本作家的风格。虽然内容上完全不同,却有同样的幽默感和距离感。我非常喜欢。”

“真的吗!有多喜欢?”秦墨远眼前一亮,看起来非常兴奋。难道说她也喜欢这篇?

我感到这是一个很难量化的标准。稍加思索,决定用那位日本作家的一部热门作品里的梗回答道:“像全世界森林里的树全都倒下那么喜欢。”

秦墨远愣住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飘忽不定,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难道说我的引经据典过于冷门了?那要轮到我尴尬了。

我见秦墨远迟迟不继续对话,就抱起箱子向她挥手道别了。刚走两步,就听到秦墨远在身后对我说:

“谢谢你……能喜欢我的小说,小刘同学。听到你那么喜欢……让我……像春天里打滚的小熊那样高兴。”

就在此时,放学的铃声缓缓响起。今年的社团节结束了。

我回过头,看到秦墨远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抹羞涩的微笑,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之中。

换成一般的,自我认知不清晰的男生,恐怕早已爱上她了吧?

但是我可不会轻易地产生名为“她喜欢我”的这种幻觉。我朝秦墨远学姐点点头,有点吃力地抬起纸箱子,向楼梯走去了。

快到达走廊尽头的楼梯时,我听到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又瞥见一个人影快速跑下楼梯。是谁这么急着放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