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骡汉降世

大多数人都曾误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角,幻想着能够扼住命运的喉咙将之制服。最终却往往被命运反复毒打,薅住头发不肯松手,越薅越秃…,人到中年常有秃头,大概就是这个缘故。

话说曾经开疆拓土所向披靡的大青朝,到了同智帝手里,也已和他的龙体一样病入膏肓,离死不远。庙堂之上浑浑噩噩,乡野之间晃晃悠悠。就在这一潭死水中,陆夕平原这片贫瘠之地上,一条小生命呱呱坠地了。当日,既无红光遍体,也无香气萦绕,似乎一切都预示着他将度过平淡而扯淡的一生。

婴儿的降生刺激了这家人的文采,孩子的祖父宋老学究看着这个黑黑壮壮的婴儿,极为得意,那早已因为十几次落榜而耗尽的才气,一下子又喷涌出来。只见他把个孩子看了又看,施展生平所学,在屋里来回踱步,恰好院外传来一声牛叫,宋老学究如提壶灌顶被烫到一样,大喝一声,自此小娃便有了名字~姓宋名牛,字草茂。

转眼宋草茂便到了三岁年纪,百般都好,只是有一点,无论别人如何逗他惹他,他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可急坏了宋老学究,求神问卜,遍访高明,都不灵验。这一日,老夫子正在自斟自饮喝闷酒,忽然听到院外一阵零零碎碎敲打之声,其音忽紧忽慢,旋律激昂慷慨。听得个老夫子不由自主扭腰提胯,不由自主就开门迎了出去。

走出门来,才见是一个邋遢和尚,衣着破碎好似济公,疯癫之态尚且过之。只见这和尚样貌奇异,四五十岁模样,头上两侧秃的精光,唯独中间还有二指宽的一溜头发,这头发积极向上,根根朝天,一股子倔强气象。身上勉强能看出是一件僧衣,松松垮垮,颇不合身。这个人荡漾着一股不羁之气,更则这和尚十分魁梧,一首持锤一手提鼓,且走且唱,更显得异样。

宋老夫子看了又看,十分诧异,想要关门躲起来,又转念一想:“正所谓异人必有异相,得遇此人,或是机缘,正好把宋牛的事问他一问,好歹也不收费用。”想到此,老夫子满面堆笑,壮胆凑上前来,行个礼客气道:“敢问大师何来?”那僧人只和没听见一样,只顾敲敲打打,自歌自舞,嘴里却唱到:

“道一声佛祖,远在天边;念几句经文,倒倒颠颠;穿破衣猥琐,走遍千山;吼一段摇滚,唤醒人间!

救不尽红尘苦厄,看不完地覆天翻,小儿郎骡汉转世,待他日只手补天!”

这和尚唱的是抑扬顿挫,歌舞俱佳,身上那捉襟见腚的破袈裟竟平添了许多豪迈。僧人唱罢,将那手中的棒儿锤儿往腰间一塞,整理破衣,双手合十,朝着呆若木鸡的宋老汉行礼道:“阿弥陀佛,老先生受惊了。”宋老夫子面对这个超出自己认知的和尚,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那老僧也不顾宋老头的窘境,又耍起那鼓儿锤儿,边敲边唱道:

“九重霄汉天外天,三千里外山外山,贫僧法号叫‘摇滚’,时而疯狂时而癫。众人皆醒我独醉,六根斩断修成仙。千里颠簸寻到此,只为汝孙唱一篇。”

宋老学究本被他唬的颤颤巍巍,正思量着关门躲他,却听他说到自家孙儿,只得又稳住心神,继续听那老和尚边跳边唱道:

“佛讲空空空,大梦浮生,出家无枷,断却荤腥。

鼓声咚咚咚,唤醒前生,前生本是,阵前先锋

乱世嗡嗡嗡,白昼如更,锅碗瓢盆,都成妖精

此去东复东,孽债还清,骡汉化作,人间师兄”

唱罢,摇滚和尚将那鼓儿锤儿一把塞给宋老学究,一改疯癫之态,正色道:“天下大乱不远,彼时妖魔丛生,祸害生灵,人间即为地狱,只有你家孙儿方能降妖伏魔,拯救苍生,这两件器具你且收好,待到他日自有用途。“

言罢,癫狂如旧,将那破褂子忽然敞怀扯开,两手抓住衣角,口中念道:“风风风,南北西东。好风借力,送我腾空!”随唱着,平地里竟卷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把个摇滚和尚的破褂子吹得满帆一般,忽的腾空而起,随风而去眨眼便不知所踪。

宋老汉眼见这白日飞升,惊得是呆若木鸡一般,半晌才大叫一声“有神仙!”,倒地便拜,直到天黑腿跪麻了才颤巍巍回屋不提。

这一夜,宋老学究怎能入眠,把那鼓儿锤儿反复拨弄,看了又看,直至抱着睡下。第二日天已大亮才起,还未洗脸,只听得门外又是阵阵吟唱之声,合辙押韵,动感十足。老学究大喜:“难道昨日的摇滚大师又回来了?”慌张张跑出门外,睁眼看去,却不是昨天的摇滚和尚,今天却是个道人。这道人也是五十岁上下年纪,身材修长,一身道袍干净利落,略略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幅眼镜,以墨汁涂黑,遮住双目。走路时双臂前伸,双手勾腕,武武扎扎的,随着口里的唱词摇来摆去,时而大步向前,时而小步退后,唱的却是:

“只为修道成仙,我炼了一碗仙丹。

断绝五谷只饮朝露,全凭我身强意志坚。

我也知那高处不胜寒,可是我更怕低处遭水淹。

日复日来年复年,我驾鹤归了天,却也得道做了仙。”

只因为昨日已领教过摇滚和尚的癫狂,今日宋老汉已不似昨日惊恐,只是暗中叫苦:“果然是乱世将至,昨天来了个疯和尚,今天又一个癫道人。”宋老儿正在琢磨,那道人已经到了他跟前,做了个躬自顾自的说道:“道祖慈悲,贫道是三千里外半截山半截观的道人,道号“嘻哈真人”便是再下,三千里腾云驾雾加一路小跑,只为老先生贤孙而来。”不等宋老儿还礼,这嘻哈真人继续说道:“天象有变,晴转暴雨,鬼附人身,难辨假真。我今日将我这副祖传的“窥天镜”赠与老施主,待他日转交贤孙,若能配合我师兄摇滚和尚的鼓和锤,降妖伏魔,效果加倍。”

还不等宋老汉琢磨明白这和尚和道士是如何搞在一起做了师兄弟,只见那嘻哈道人也学着昨日摇滚和尚的模样,双手抓住衣襟下摆,口中念动真言:

“浪、浪、浪,天晕地晃

大风起兮,冲天直上!”

顷刻间,静如昨日一般,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将那道人的袍子吹得风帆一样,只见这道人稍稍抬脚,便随着狂风径自飘去.转眼已不知所踪.

这次宋老儿反应十分快捷,嘻哈道人离地的刹那,他也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直到风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