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县在南粤省属三类地区,即经济欠发达地区、财政转移支付地区,是需要靠上级拨款才能过日子的农业县。
林彬彬这样的家庭是少数,更多的是刘镇华这样的家庭,以及经济更差的家庭。
对考不上大学的农家子弟来说,外出务工以及参军看样子是唯一的出路。外出务工,或先报名参军,去不了再外出务工。
刘镇华便是其中一员。
他早早便独立生活,成绩不错,可谁也没有料到高考一败涂地,别说二本,怕是上个大专都难。
当家里说找人托关系放他去当兵,他一口回绝,态度非常坚决。因为他知道那么做是要花钱的,花很多很多的钱。他不愿意给家徒四壁的家里再添负担。
他跟父母说,即便要参军,我也要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地去,绝对不搞那些歪门邪道!
这是个懂事且清高的小伙子。
他也是有本事的,都是高中毕业,他和其他人比又有什么优势呢?
一个是英语口语,一个是文笔,尤其是后者,他一骑绝尘。
一开始他是低调的,按部就班报名,按部就班参加体检,按部就班等政审,直到那一通让他搞好招待的电话打来,直到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划掉,还未踏入社会的他,第一次领教了现实社会。
他实在不愿意面对老爹老娘失望的脸色。
于是,他认认真真地对老爹老娘说,我凭自己本事去争取,除了送钱送礼托人找关系,我竭尽全力,如果去不成,你们也不要失望,大不了复读再考大学。
不得不说,这小伙子是清醒的,也是个胆子大的!
他居然直接找到了军分区政治部主任!
就那么拿了一本还热乎的小说,在门岗那里登记后,卫兵就带着他去了政治部主任办公室。
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的行为。
怎么会这么顺利呢?
恐怕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也许是卫兵得知了他找政治部主任的原因后产生共情,也许是佩服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就这么顺顺利利见到了军分区政治部主任。
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对他产生了兴趣,就凭单枪匹马找到军分区来这一点。
紧接着,政治部主任翻开了刘镇华写的那部小说——这是刘镇华花了两个月时间写出来的军旅小说,一共是二十三万字,非常快而且非常顺利出版了,前几天拿到了样书。
政治部主任看了好一阵子,才惊讶地问刘镇华,“你写的?你刚高中毕业啊……”
刘镇华二话不说,马上拿出出版合同递过去,“首长,这是出版合同,可以证明我是作者。”
政治部主任仔细看了,不住地点头,随即感慨万千,“年少有为啊,你真真的是年少有为啊,就你这个笔杆子,到了部队那是大有作为啊!”
没等刘镇华面露喜色,政治部主任继续说,“可是,我们军分区的名额已经招满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你回去找你们人武部的领导,把书带过去,你这样的人才,部队是抢着要的!”
刘镇华失望地离开了军分区,耳旁回荡着的都是“找人武部领导,你这样的人才部队抢着要”。
他迅速重振信心,马不停蹄赶回县人武部,看到部长在走廊那里和驻港部队的接兵干部海军少校说话,便一头扎过去,把书一递,“报告,首长,那个我出版了一本书,我文笔很好,我想当兵。”
他磕磕碰碰地把意思表达完整。
部长诧异地看着他,那驻港部队的接兵干部也好奇地看着他,还是海军少校先说话,他接过书翻看起来,眼睛亮着,“你写的?”
“报告首长,是的!”
“你是什么学历?”
“刚刚高中毕业!”
“高考多少分?哪所大学?”
“没考好……”
海军少校把书还给刘镇华,这时,部长笑道,“这个兵可是人才啊,笔杆子特别厉害,是搞宣传的好苗子。怎么样,让他去体检?”
“行啊,部长你安排吧。”
刘镇华频频道谢目送他们离开,心中的激动之情像是要喷射出来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遇到伯乐了!
奇怪的是,部长怎么知道自己笔杆子厉害呢,他刚才看都没看自己的书。
尽管觉得奇怪,但结果是好的,丝毫影响不到刘镇华的心情。
当天晚上就跟老爹老娘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有机会去香港当兵啊,那可是香港啊!
次日,刘镇华随其他几十号预征青年前往海军医院进行体检,这次体检是驻港部队自己安排的,他们在规定体检上再增加一次更加全面的体检以及面试,门槛非常高。
面试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英语和那位海军少校对话,他就是刘镇华。
看样子,刘镇华进入驻港部队服役是手拿把掐的事情了,刘镇华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太有信心的,他太有优势了。
于是,当人武部电话告诉他,他的B超检查没有过关的时候,刘镇华觉得天花板塌下来了。
前面三次体检没有问题,怎么第四次体检就出问题了呢?
他不信。
他跑到人武部去询问情况,部长政委都不在,军事科的科长告诉他,的确是B超检查没过关,刘镇华索要检查结果,却被告知无法提供。
就是这么一个瞬间,刘镇华从军事科长的表情看出了原因,他一下子就不激动了,平平静静地转身离开。
在门口那里的一个人武部职工看到了整个过程,在刘镇华经过的时候,他低声对刘镇华说,“小孩,你去找部队的接兵干部试试,只要他们肯要你,人武部这里就不会有问题。驻港部队就不要想了,两三百号人就要十五人,抢不过。”
刘镇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问,“阿叔,其他部队接兵干部在哪里?”
“我就知道劳动宾馆有,你去那边问问看。你得买点东西去,烟啊酒什么的,还要给红包,肯定不能空手去的。”
“要是……要是给了红包还是当不成兵,岂不是亏了?”
阿叔没有再说话,而是拍了拍刘镇华的肩膀,转身走了。
刘镇华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