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朝君主懦弱享乐,世家门阀割据,贼患大起,民不聊生。曲离洛氏联众世家,平贼寇,倒昏君,建立大盛王朝,国都为燕,称燕京。王朝初建,历经两代,皇权与世家逐渐呈相持之势,而最为显赫的当是沈,祁,苏,蒋,卫这五世家。
其中,在这燕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又莫过于祁家。祁国公祁骁常年镇守边关,祁家主母早逝,陛下感念其劳苦,一儿一女皆养在宫中。祁皇贵妃荣宠十数年而不断,膝下更养着已故元后所出的太子与嫡公主。又有世家底蕴,又有皇室尊容,在这些的加持下,祁国公的嫡长女便已经是燕京城一等一的贵女,偏偏,她又生的颜色姝绝,举止端雅,堪称是众世家眼中最完美的嫡女模范。然而白璧微瑕,这位贵女在婚事上似乎总是有些许波折。
祁国公府位于燕京一等一的地段,宅邸富丽巍峨,令人生畏,今日这扇朱门前却跪了一位不速之客。跪着的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李蕴,李家的嫡次子,一身白衣,少见的有些落拓。祁国公府的门房见状急忙进去禀报,大约在那门前跪了有一刻钟,便有一貌美侍女出门来相扶。绿倚微微倾身行礼,“李公子安,想必是天热了,门房忘性大,漏送了公子的拜帖,惹恼了公子,绿倚代世子小姐向您赔个不是。”没有拜帖就贸然登门,这可不是世家公子该有的行为。
李蕴低头抿嘴,面露愧色,“蕴有罪过,不敢投递门帖自视为客,又怕祁小姐不见我,只好出此下策。”绿倚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李蕴,心道果然来了,怕我家小姐不见,就能故意跪在国公府门口,坏了我家小姐的名声吗,一边腹诽一边直接扶上李蕴的手,用了巧劲将他扶了起来。
李蕴眼神一暗,闪过一丝不悦,不愧是钟鸣鼎食的祁家,一个丫鬟也会武,这样的话,再在门口与其纠缠就得闹笑话了。他面带愧色的起身,顺从的随着绿倚进入国公府。
祁国公常驻边关,祁家主母早逝,这也是李蕴今日敢直接跪在国公府门前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那位性情直率的祁国公世子,竟能这般跋扈。他刚一入前厅,便被一位穿着华贵的男子踹倒在地。“我妹妹才色双绝,名动京城,谁不知道她是我祁家捧在掌心的明珠,你李蕴算什么东西,竟敢上门如此羞辱她。”祁琛冷笑一声,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又向地上的人狠狠踹去。
李蕴身形一歪,顺势跪倒在地,再不复一身温雅气度。“是蕴的不是,只是在下已与文小姐情投意合,不敢再负佳人,还望祁国公世子见谅。”李蕴并未还手,只是依旧动情的申辩,说起来,他与祁琛也有过几面之交,不曾想他竟这般不留情面。
不过这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祁琛那一下极狠,他也不曾动怒。祁琛也只是失控了那一瞬,他面上不显,手却紧握成拳,不过是父亲当时的些许戏言,他这样大张旗鼓,不就是忌惮那位,想将事情闹大吗,正按捺情绪时,被一道柔柔的声音止住。
“兄长真是无礼,李公子是客,怎能这样与他玩笑?”一名身量纤纤的女子掀开珠帘,阻拦道。
来者一袭蓝衣,粗看浅淡,但不多的绣样都是金线织就的,端的巧夺天工,料子也是上好的苏绸,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丽姝绝。
只见祁姝微微侧头,娇嗔地瞪了祁琛一眼。祁琛也带着些故意的打趣,学着她微微侧头,然后扭过头去,顺势坐了下来。
她盈盈的扶起李蕴,那双明眸含笑,不带一丝怒意,眼波流转间,溢出些许风情。李蕴对上那双眼睛,无端的觉得这位祁小姐的眼睛亮的有些碍眼。
李蕴不动声色的挑眉,不愧是皇贵妃教养长大的,真是好涵养,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了。
他顺着祁姝的力道站起,随后又鞠身作揖,“李蕴此来,是来向祁小姐谢罪的,实是蕴糊涂,未与家父纷说明白,这婚约…”虽是一身狼狈,他说话依旧不紧不慢。
只是还未等他说完,祁姝便悠然地坐在了主位上,轻扣茶盏,打断了他,“云珠,怎么不给李公子看茶。”李蕴一堵,只能坐下谢过,一旁的美貌侍女为他奉上了茶。
祁琛也雍容自在地端起茶盏,仿佛刚刚那个情绪波动的不是他。等看到李蕴乖乖坐下,祁姝轻轻推了推茶盏,白皙纤细的手指与茶盏上的淡青相得益彰,她轻描淡写的道,“所谓婚事,本就是一句戏言,无媒无聘又谈何约呢,这事我与父亲写信说一声便是了。李公子今日这般郑重其事,倒有些唬人了。”
祁琛笑着接话道,“早就听父亲提起过李大人,说其与昆玉秋霜可比质也,今日一见李公子,便可闻其风。”
这话却是有些毒辣,李蕴的父亲李群在站位上一向倾向祁家,祁家对其也多有帮扶,李蕴这样没礼数的登门,本就不怀好意,有背信之嫌,昆玉秋霜这四字,更像是一种要挟。兄妹俩一言一语就将李蕴架了起来,虽然今天登门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但他仍不敢放松,正要开口解释,便被身旁奉上点心的侍从打断。
“李公子别急,先尝尝点心,这是姑姑前几日赏下的奶提酥,唇齿留香,是宫外难寻的好滋味。”祁姝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蕴,随即话锋一转,貌似有些落寞的道,“公子这般急切的登门,是怕文小姐误会吧,那位文小姐我虽无缘得见,却也有幸耳闻,文大人身为太学博士,想必千金也是通情达理之辈,你倒不必过多担心。”
她对李蕴今日的登门已经有所准备,李蕴是父亲想为她择的婿,他身边的风吹草动自然有人和她说。
李蕴一怔,没想到她突然如此直接,旋即一脸害羞的低头,拱手道歉。“婳儿身份低微,又敏感多思,蕴实是不忍,才出此下策。”祁姝忍不住眨了眨眼,寻常只是听闻这位李家嫡公子才思敏捷,倒也不知道他戏也演的如此之好。贵为世家嫡子,岂会不知一位六品小官家的女儿得罪祁家的后果,但是在问到那位文家小姐时,他竟连半分遮掩维护都没有,反而隐有推诿,这冷漠绝情的做派倒是不让人意外。
祁姝心中了然中带着一些黯然,也无心再与他做戏,在他们这样的人心中,和权势前程相比,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太子殿下曾向我提起过李公子的那首《问清宵》,当时我只觉得是相思情浓,现在看来,倒是不知公子问的是清宵还是青霄了?”祁姝状似调笑,眼中却泛起凉意。
一旁安静的祁琛蓦地看向李蕴,目露凶光,李蕴虽早有预料,仍旧被她话中的意味摄到,只低头怯懦道小姐说笑了。“李公子合该向令尊请教一番何为谋定而后动,太着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祁姝看着他示弱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腕上的羊脂玉镯,“瞧我,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绿倚,送客。”娇美的脸庞让她冷起脸来也带着几分娇横。
“慢着,我来送一送李公子吧。”不等绿倚行礼请人,祁琛直接站起了身,温柔地看了眼祁姝,“再过不久便是沈老夫人的寿辰了,你不是说还要让绿倚帮你参谋一下贺礼吗?何必支使她做这做那呢?”
祁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眼神示意他别太过分,李群在父亲那还算得用。等祁姝离开后,祁琛边走边笑着和李蕴搭话,“三日后,我约了人去京郊马场跑马,听闻李公子君子六艺都甚是娴熟,不知你是否愿意作陪呢?”
祁国公府的景致都是匠人耗费数年的巧思,可谓是一步一景,李蕴却没有心思去欣赏,面上轻笑着应下,心里却在发苦,知道这一遭他是如何都躲不掉了的。“你愿意便好,三日后我派人上贵府接你。我便送到这里了。李公子这般聪慧,应该知道如何出去吧。”祁琛把玩着腰上的玉佩,有些玩味的说道。
李蕴刚出祁国公府门,一旁的侍从就着急的围了上来,“家主让少爷您马上回府。”李蕴叹了口气,得,回府还有一着要过。他想着三日后的马场之约,头有些发疼。
几月前,定远侯府的世子许子仪前脚向祁姝表达了爱慕求娶之意,后脚就在马场摔断了腿脚,京都数得上名姓的权贵谁能不知晓是那位太子殿下的手笔。但看祁琛这意思,不会是想让自己也在这马场上伤一伤,他可不想成为这两位斗气的棋子啊。
想起祁姝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他知道自己的算计在这两位面前是暴露无遗,不过得罪祁家总比得罪太子好啊,祁家看在父亲的份上怎样也不会太过为难他,想到这,他更头疼了,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立马回府,不要忘记买份豆糕送去文博士府上。”他想起那个小文官家的女儿,和祁家小姐比起来,看起来差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不过做戏,就得做全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