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叔有白家的柴门钥匙,每日虽然睡在自家,但是传授阿狗那个小子桩功以来,一天三顿,全在白家。
数日之前,他向同村的老李头要了一条小狗,浑身黄色,是最经典款的土狗颜色,并且取名颇接地气,唤作‘旺财’。
小的时候,陈家有条黄狗,便是这个名字。
或许是因人老了,就越来越念旧,最近总会梦回稚童、少年时代,想起早过世的爹娘,以及叔叔婶婶,街坊邻居。
甘棠村的民风相对淳朴,在这世道,一村一镇的人,都会抱团取暖,关系和睦。
所以在江湖上跑了一圈,兜兜转转,还是回来,落叶归根。
吃过早饭,陈三牵着旺财遛狗,走出柴门。
往东边的村子里走,遇到蹲在房子根前的一名老头,白发苍苍,昏昏沉沉,面如枯树旧皮,手拿一杆细长烟斗。
“江叔。”
陈三喊了一声,蹲下身子,拿出来火折子,吹了口气,帮着引燃,笑道:
“您老还是少抽这玩意儿,对身子骨不好!”
“是三儿啊,稀罕,你养狗了。”
江老头有点耳背,问了一遍,嘬嘬烟嘴,咧着四处漏风的两排牙,“不好能活七十三么?!”
“得了。”
陈三聊了几句,继续前走,遇到一名扛着锄的短褐汉子正从家中出来,打了一声招呼,笑道:
“三叔,你吃了没?
昨儿下田,有只傻兔子撞在树桩上晕了,我捡回来开了个荤,锅里还有。”
“吃过了,吃过了。”
陈三点了点头,途中碰上村人,多半会应一声。
快到家时,几个扎着双髻,拎着长棍当马骑的小孩子跑了过来,“三爷,三爷!”
“慢点,别被竹杆绊倒。”
陈三从怀中掏出来一把红枣,分给这帮小孩。
农家没个什么零嘴,他从小喜欢吃枣子,补中益气,是颇不错的小食。
“三爷,你能说说混江湖时,打过什么坏人,杀过什么匪寇么?”
打头小孩抡起棍子,挥舞两下,嗡嗡作响,“长大要像三爷一样,行侠仗义!”
“哈哈!”
陈三大笑一声,没有什么架子,依着墙根席地而坐,抱抱旁边孩子,正要开口。
远处忽有一人狂奔而来,歇斯底里地吼道:“三叔,大伙……”
“有群马匪,从、从北面来了!”
————
白昭伏在一片茂密草丛当中,望向远处。
只见有三个人,手中拿着一张渔网,不断拉拽。
网中罩着一只满身金毛的猴,正在使出浑身解数,去咬,去扯,不断嘶吼,凶相毕露,企图挣脱大网。
可是银网虽细如丝,材质却很出众,坚韧无比,一切挣扎,终归徒劳。
距离百丈外的地方,一群山猴或蹲或站在树梢上,望着这幕,无动于衷。
三人打扮各异,有个锦衣,有个短褐,有个围着虎豹皮衣。
白昭盯了半响,认出其中一个,身穿虎皮衣的大汉,与县城门前贴的通缉犯,‘草上霜’,极为相似。
发如草丝,略带霜白,年纪三四十岁,颇擅轻功。
“不出所料,应是孟家的人。”
上次狩猎大虫,孟府人马逗留山中一日才归,加上第二天猴子身上的箭伤,不难判断出来答案。
“那我白某人可要帮帮场子!”
神目张开,观察一个人的体魄气血,可以大致判断出来实力。
三人身躯当中,不见血气,可知未曾摸到第一关的门槛,未曾拿捏气血。
凭着自己入门级的实力,没必要怕,而且又不是莽过去杀。
白昭冷笑一声,取下银弓,摘出一支箭来,朝着白卢使了一个眼色,是真眼色,三只眼的那种,尔后再逼近了一些。
杀通缉犯心安理得,至于另外两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是什么好人不成?
三人对于将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草上霜’手中拽着渔网,感受猴子那股气力,口中喘气,“娘的,这头畜生,好生大的蛮劲。
愣是和咱们仨耗了恁久!”
纵然是网住了,可这猴子依旧强悍,身体又极坚硬,所以只能先榨干了体力,才好下手。
“要不四爷怎么会让我等在此专门捉它。”
短褐汉子江湖绰号‘渔夫’,渔网是他武器,从拿网的动作,摆动架势,明显可分辨出最为娴熟。
“府上传来消息,今日收网,县城以及甲兵两边,可能已经动手。”
最后一名锦衣男人,催促说道:“我们尽快拿下此猴,到埋伏地参战才是。”
“急个什么,一百具的明光甲,加上弓弩,铁面还能翻天不成!有没有咱,问题不大。
纵然过去,未必立得大功,可若捉到这还没成长起来的灵猴,那就不一样了。”
渔夫见那网中的猴子要趁三人说话之际跃起偷袭,冷哼一声,手下朝着旁边猛然一拽。
身上的网扯动,猴子无法挣开,再次被拉跌到地面。
它朝远处猴群,吱吱吼叫两声求救,依旧徒然。
“你是一个异类,又不是山猴的种,不要平白费力气了。”
“况且,那群野猴,没你那身实力,若是胆敢凑近,莫说救你,都得交代在这!”
锦衣男人笑道:“我等又不杀你,相反,还会好吃好喝,当尊菩萨供着!”
眼瞅着金猴挣扎愈发弱了,三人对视一眼,缓缓收网。
正在这时,倏然一箭射来!
径直逼向主控大网的渔夫。
弓如满月,箭如流星,又快又猛,来得太过突然,毫无防备。
心口当场便被从后往前射了一个对穿。
锦衣人和‘草上霜’,瞳孔骤缩,只觉汗毛乍起,同时转头向后。
咻、咻——
接连又是两箭,二人反应过来,抽出兵刃便挡,叮地一声,一股莫大冲击震得虎口发麻。
高手!
此刻,金猴身上渔网一松,寻到机会,呲牙咧嘴,抡起铁拳,冲向距离最近的锦衣人。
含怒爆发,纵然体力消耗大半,仍将那锦衣人震得连连倒退。
草上霜没有一点的犹豫,极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觉悟,转身朝着远处逃窜。
双腿微弯,脚下猛然绷直,犹如弹簧,一跃丈外,练的是某腿法。
白昭狂奔而来,瞥了一眼被金猴纠缠的锦衣人,目标便锁定在草上霜的身上。
一箭射出,被躲过去。
白卢冲上了前,毕竟是个四驱,速度更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扑向了草上霜!
汪——
草上霜侧侧头,骂了一声畜生,施腿便要去踢过去。
动作一顿,白昭已然再次弯弓搭箭。
跨入第一大关,气力大增,这张银弓,如今弓重恰好合适。
随手一个满月。
咻!
直插入了此人胸膛。
白卢一跃大半丈高,咬在草上霜的脖上。
白昭转过身来,弃弓掣刀,扭头望向仅剩的锦衣人,嘿然一笑。
箭步前冲,调动气血,手中举刀砍下!
锦衣人的兵刃,是把铁制折扇,架起格挡,却被一下斩开破防。
这是气力差距。
不等锦衣人施展高超扇法纠缠,金猴忽从侧边杀来,怒气冲冲。
一拳砸了下去,当场爆头!
咚!
白昭见此,举起刀的手势放下,松了口气,咂了咂嘴。
平日狩猎,宰杀畜生见血是等闲事,加上第二次杀了人,心情没有想象中的跌宕起伏,而是出奇平静。
金猴欣喜吱吱地叫,一边掀开渔网出来。
白昭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抓住网头,再次兜住了它,“哈哈,看你还跑!”
金猴神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