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翎揣着陈子尧的律师证、委托函和景明律所的介绍信，火急火燎地赶到办事大厅现场，恭敬地把所有准备好的材料交给窗口老师。谁知窗口老师办事异常顶真，一看林翎拿的是别人的律师证，坚决不同意，必须让陈子尧本人现场办理。
林翎可怜巴巴地恳求窗口老师高抬贵手，把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司考合格证、实习协议一股脑地全部掏给窗口老师，证明自己是“合法”跑腿。林翎好说歹说，苦苦纠缠了窗口老师一个多小时，窗口老师总算同意林翎去打印企业工商内档。但是，目标公司恰恰是一个设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历史悠久”的公司，整个内档要将近四百页，林翎一边打印，一边苦笑：自己最近可能与打印文件有仇。
等林翎捧着一大摞企业工商内档走出办事大厅，她只感到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低头一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手机也没电了，她来不及吃上一口午饭就往办公室赶。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乌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林翎站在马路边迟迟拦不到出租车，她心里不禁仰天长叹：怎么就连老天爷也要加大我的工作难度？眼看马上要赶不及下午五点的deadline，林翎把心一横，脱下外套护住工商内档原件，生怕被雨淋湿了，然后冒雨一路飞奔向地铁站，她自己却被冰冷的雨水逐渐浸湿。
林翎换了三条地铁线，总算在五点前回到办公室，她不顾发丝上还淌着水，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工商内档原件检查，看到只是文件一角有些淋湿，这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林翎拿着整理好的工商内档去陈子尧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她这才意识到今天办公室异常安静，团队里所有人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林翎心里困惑不解，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已没电，可能团队临时有事却联系不上自己。她赶紧回到座位上，一边拿着纸巾擦干身上的雨水，一边插上手机充电器。
刚充上电的手机随即响起了一条条新消息的送达音，林翎一一翻看，只见最先跳出的是周心悦在团队工作群里的一条信息，并附上一个笑脸：“各位律师，我今天试用期结束正式转正了，感谢各位律师在这段时间的指导和帮助。今天下午happy hour，我买了蛋糕和奶茶放在培训室，请各位律师赏光。”
身为景明律所管委会主席和团队主管合伙人的章为，秒回了三个大拇指，鼓励之意溢出屏幕。紧接着便是刷屏的消息，各位律师或是祝福前途似锦，或是夸奖工作出色，工作群内一片和谐欢乐。唯一没有回复的便是林翎。
林翎紧紧捏着手机，呆立在原地，心中满是委屈和失落：同样是律师助理，周心悦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已经顺利转正；而自己却是在随时被解雇的边缘，被大家忽略和遗忘，甚至在这种团队聚餐的时刻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
她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眶泛红，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但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胡乱地用纸巾擦干自己头发和身上的雨水，赌气似地一屁股坐下，开始继续做叶晚晴指派的VDR打印工作。
“林翎！你怎么还在这儿？”宋斐从培训室方向走来，看到落汤鸡似的林翎，微微皱眉，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不忍滑过，“所有人都去培训室吃蛋糕了，你赶紧去。”
林翎冷不丁听有人喊她，吃了一惊，倏地站起来：“宋律师，我……我工作还没有做完。”
“能让你做的工作会是什么拖不得的重要事情？”宋斐叹了口气，似乎不耐烦地道，“让你去就快去。”说着，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开起了电话会。
林翎只好放下手中的事情往培训室走去，还未走到培训室门前，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林翎隔着玻璃张望，只见叶晚晴、陈子尧还有秘书、HR等一群人围在一起，每人手上都端着一块平时要排长队才能买到的网红千层蛋糕，周心悦站在人群的中央笑靥如花。林翎心中黯然，轻轻推开门，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林翎，她尴尬地举起手想和大家打招呼，但却找不到好的时机出声，举起的手犹豫地停在半空。
周心悦转头看到林翎先是一愣，旋即笑着招呼林翎过去：“林翎，快来！你要是再不来，蛋糕都要没有了。”
大家应声看向林翎，陈子尧嗔怪道：“怎么去调个工商内档也要花这么多时间？这点小事也干不好。你之后可要多向心悦学习，心悦成长得可快了！”
林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接过周心悦手里的蛋糕：“心悦，恭喜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地继续聊着网红蛋糕，聊着各自手上的工作，聊着景明律所里流传的各种八卦，唯独林翎完全插不上话，无法融入这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她拘谨地站在原地默默吃着手里的蛋糕，如同无人注意的背景板。这份尴尬压得林翎喘不过气来，她三口并作两口将蛋糕囫囵塞到嘴里，匆匆逃离了培训室。
林翎默默抱着电脑回到打印间，闷闷不乐地继续和VDR里的文件作斗争。随着打印机将一张又一张的文件机械地吐出来，转眼间又过了下班时间，她算了算还没打印完的文件数量，默默叹了口气：今晚恐怕又要加班到深夜了。忽然，她瞄见陈子尧正端着杯子朝自己这边快步走来，想来是去打印间旁边的茶水间。
林翎刚想从打印间的暗处角落里现身和陈子尧打招呼，只见另一位不认识的律师搭上了陈子尧的肩膀，嬉皮笑脸道：“Leo，听说你们组有个很厉害的律助今天转正？”
陈子尧撇撇嘴，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厉害是厉害，不过是后台厉害：管委会陆律师特别关照，空降入职！这样的皇族贵女，上的都是风流班，轻不得重不得，既不能无事可干，又不能压得太重。分派的工作既要有含金量，保证人家的成长，又不能让人家加班。可难死我了，只好让另外一个野鸡大学的律助专门做打杂的事情，这些dirty work总得有人做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渐渐走远，只留下林翎呆立在原地，她突然将一系列事情串联了起来：为什么周心悦每天都能准时下班；为什么她能做legal research的工作，而自己只是一个专门做dirty work的垃圾桶；为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在微信群里秒回点赞？为什么大家在她转正的庆祝会上欢声笑语……
在空无一人的打印间里，林翎积攒了一天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蜷缩在打印间的阴暗角落里任由眼泪从脸庞无声滑落：自己一没有周心悦过硬的后台铺好道路，二没有名牌大学学历和实习经验加持，成天只能做这些大猩猩多培训几年都能做的dirty work，就算挨到三个月试用期结束，也只有死路一条。
打印机发出“嘟嘟”一声提示音，提示所有文件已经全部打印完毕，把林翎从消沉绝望的情绪中拉回现实，她倔强地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双手慢慢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自己千辛万苦进入景明律所是为了调查哥哥自杀的原因，如今连门都还没摸到，决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
林翎一边出神地盯着快赶上林翎半个人高的法律尽职调查文件，一边心里暗暗思考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突然，林翎盯着文件的眼睛一亮，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灵光：这座小山似的法律尽职调查文件可能就是自己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