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时的声音很大,尾音还很长,给人一种年久失修的感觉,沈清皱着眉头,他最讨厌听到这种刺耳的声音了。
院子不大,地面只是压平,没有做任何修饰,所以踩上去就沾了一脚泥,四周的墙角边上都种着一棵构树,这东西没什么用处却繁殖极快,不好除净,长大后甚至能撬翻院墙,而且它在绿植界的名声极其不好,构,又名勾,有勾魂之意,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在自家院子里种构树这样的不祥之树,这棵构树枝叶矮短稀少,根茎却粗大,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修剪过的。
“你来了?我等你等的都快睡着了!”
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在院子的最左侧响起,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裳,黑发披散在后背,猛地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很壮实的鬼,但鬼是没有影子的。他负手而立,身后放着一辆两轮推车,推车上面放了一只大木箱子,木箱的盖子是掀开的,所以沈清就着月光能够清楚的看见里面的东西,金银珠宝若干,纯金点红宝石凤冠一顶,还有一件叠的整齐的红色婚服,婚服上放着一双红色绣花鞋,单看这双绣花鞋就知道下面这身喜服一定不是什么好料子,毕竟有钱人家不会用银骡子来装饰鞋面,这就和金凤冠冲突了,明显不是一个人东西。
“是啊,我来了,你该把他交出来了!”
沈清直盯着正对面亮灯的卧房,似乎里面有什么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
“交出来,嘿嘿……”
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搞笑的话,从最开始的低笑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停不下来。
他的影子一抽一抽的,就像一只即将化形的野猪,终于,他停了下来,恩赐似的转过身面对着沈清,他斜睨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清,这个时候,沈清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样子,分明就是白天来酒馆喝酒的粗犷汉子,因为白天就来了两位客人,所以他对两人的印象很深刻。
“你笑什么?”沈清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笑你不仅笨,还蠢!”
“他早八百年就被我剁碎埋进土里做构树的养分了,你倒是说说要我该怎么给你?要不你把她们挖出来……?”
“嘿嘿……”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上半边脸藏在阴影里,下半边漏在月光下透出森森邪气,浓密的虬髯乱糟糟的,几乎和头发连在一起,他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一字一句道:“或者……你陪他一起下去见,阎,王!”
尾音加重,一般都是要动手的信号,果不其然,汉子拔起藏在土里的长刀向沈清劈了过去,沈清下意识的抬起灯笼去挡,木头那能和铁分庭抗争?瞬间就被劈成两半英勇就义。
汉子一击未中,眼见沈清躲得狼狈,笑得更加猖狂得意,像是沈清已经成为了他的刀下俎,砧上肉。
沈清想跑,汉子一个空翻挡在他前面,明显是个练家子,而且他这样的体重和身高,能把后空翻做的这样行云流水,功夫显然不一般,长刀横向砍过,沈清连忙疾退数步躲闪,一片黑白相间的布料落在地上,功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沈清现在赤手空拳,就算有千般能耐也打不过这个持刀大汉,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以为小命休矣时,一柄长剑从地下破土而出,银光乍现,照的人睁不开眼,剑声铮铮宛若龙吟,它有意识一样的飞进了沈清的手里。
“是把好剑,既然来了,那就和我一起斩了这个奸杀掳掠,罔顾人伦的无耻老贼!”
沈清双目圆瞪,一剑刺出,直取汉子胸口,没想到汉子虽然看起来庞大笨拙,实际上灵活的很,一个侧身,连衣裳都没划破。
“娘的,真是见了鬼了,那里来的兵器给他。”
“小娃娃,吃你老子一刀!”
“啊……”
汉子大喝一声,刀侧寒光一闪,沈清又躲了过去,俩人斗了几个回合,刀声剑鸣不绝于耳,火花四溅,慢慢的沈清的体力开始下降,反应变慢,眼看下一刀就要削掉他的手臂,一个清亮而不失刚毅的女声响在沈清耳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握紧你的剑,连攻他的下三路,这家伙上肢力量很强,腿部却不够灵活,尤其男人的那个“地方”是很薄弱的,一但击中,杀伤力非常大!”
忽觉两股凉凉怎么办?等,急!!!
根据女人的指点,沈清的长剑舞的虎虎生风,汉子唯恐伤了自己的命根子,连连躲避,长刀根本没办法使用,最后以沈清一剑刺穿汉子的命根子而获胜,汉子倒在地上不停哀嚎,他本想再补一剑给这个畜牲一个了结,可长剑瞬间就飞走了,它“铮”的一声扎进土里,不再为沈清所用。
他正疑惑,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是一个,是无数个,她们有大有小,声音整齐划一,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娘子军:“恩人,你找的人已经死了,尸骨就埋在城西的树林子里,恩人去找便是,刘丑,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说完,似乎互相通传一样的说:“姐妹们,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今日……必然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月光瞬间被阴云遮盖,无数个女性灵体从地下爬了出来,她们的四肢扭曲,皮肉上都是血,有的身上还带着诡异的刑具,长长的头发上混着恶臭的污泥,速度极快的扑向刘丑,每个灵体都呲着獠牙啃食着刘丑身上的皮肉,不一会刘丑的哀嚎声就渐渐停歇了,空气中只剩下众鬼的咀嚼声。
沈清被这一幕吓得腿软,他吞了一口口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裳里,他慢慢的移动脚步正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忽然院子里的鬼一起停下,一齐扭头看向沈清,它们的嘴里还叼着肉块,鲜血淋漓,忽然某个鬼歪着头,脑袋掉在了地上还在笑,它的眼睛冒出绿光,像是一种信号,其他鬼快速的爬向沈清。
“啊……救命……”
“呵……呵……呵……呵……”
沈清几乎是从床上弹射起来的,后背僵直,满头大汗,呼呼的喘着粗气,身上的亵衣早就湿透了,冷风吹进来,后背上像爬了两条小蛇一样蜿蜒而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的胸膛慢慢的平稳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长呼了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此刻天光微熹,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几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留下一些灰白色的屎当做礼物就又飞走了,街道上犬吠声稀疏,该是有人出门惊醒了看门狗。
沈清听着外面的声音,慢慢觉得安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噩梦了,自从被义父收留,不用再过那种颠沛流离,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日子后,他就再也不做噩梦了。
可近几日他又开始频繁的被噩梦缠身,之前都记不清梦的内容,可今天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他的武功很差,就连义父那样不苟言笑的人,也曾安慰他,人总有不足之处,或容貌,或学识,或武艺!最后三个字就差指他鼻子上了。
但是梦里的他,一身武艺虽然不是出神入化,所能和手持长刀的大汉打几个回合,简直是不敢想象,感慨的同时又想起来昨晚梦里的众鬼食人的场景,还真是感到后怕。
不过……为什么梦里的主角会是昨天首次前来喝酒的褐衣大汉呢?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众鬼如此愤慨,要分而食之才肯罢休?
在佛,道二教中都曾流传,鬼食生人,则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一直在地府受春臼之邢,直至魂灭,这样的痛苦刑罚,让所有恶鬼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自己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女鬼说自己要找的人在城西树林子里,可我要找谁呢?
褐衣大汉的那句“我等你很久了”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去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
“谁?”
急促的敲门声让沈清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紧张的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