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方塔

从东厢房顶往下看,隔壁黑漆漆的,这一看,就看到两道人影。

这两个人藏在阴影里,但还是逃不过姜斐的眼睛。他不能看得很清楚,不能看清这两个人的脸,但捕捉那两个人的身影还是可以的。

身材高大的那个肯定不是隔壁的人,还有一个小个子,看身形像是隔壁男孩儿。

姜斐扯扯耳朵,捕捉夜风送来的只言片语。

“白日里做的不错,这是你的报酬。”

大个子递出一个长长的东西,那东西一角暴露在月光下,露出白色的纸,看着像是一根卷轴。

姜斐动了动鼻子,风里似乎掺了一丝血气。

小个子接过卷轴,低声道谢,带着压抑的哭腔。

“我娘……确实是死在崔烨手里,对吗?”

“嗯。”

大个子冷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崔烨?

这狠辣和崔煜不相上下,合着杀妹证道是崔家的传统?

姜斐目送这位不明人士离开,完全没有跟上去的想法。

他是一只猫,虽然力气大了点,感官灵敏了一点,有个时灵时不灵的【避尘】,但依旧是只猫。

只要不是冲着自己家,别人的的事情他也不愿意管,何况人也没干什么。

隔壁的那个孩子抱着卷轴蹲在地上半响没动静。

姜斐打了个哈欠,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准备回去睡觉,转身的时候眼角似乎捕捉道了一点怪异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若影若现的黑色烟气。

姜斐脚步一顿,侧头仔细观察,瞳孔在夜色里反射出幽幽的光。

是错觉嘛?

他自问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现在的灵感太准。

姜斐四下扫了一眼,耳朵在秋风重微微抖动,确定刚刚那人确实走了。

又等了盏茶时间,姜斐烦躁地来回踏了两步。

夜色里,瓦片突兀地嘎哒一声响。

那孩子依旧蹲在原地,没有声息。

什么情况?这孩子不会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一墙之隔就是自己家,恐怕会殃及池鱼。

姜斐转头瞥了一眼起居用的东次间,又抬头望向长水河南岸。

隔着长堤,他还能看清被火光照亮的半边朱雀塔。

五方塔镇守永安城龙脉,这火着的不是地方,秦卫长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姜斐眯了眯眼,活动了一下黑色的肉垫,锋利的指甲弹出,又收起。

有了【避尘】,可以预警,有危险还能躲,不如先探探。

不然根本没办法放心。

他跳进隔壁的院子,试探着走近一些。

蹲在树下地孩子似乎被惊醒了,手脚动了一下。

姜斐止住脚步,等了一会儿。

那孩子动了一下之后又不动了。

姜斐绕着那孩子转了半圈,又走近两步,终于看清了黑色烟气的来源。

若有似无的黑色轻烟缭绕在卷轴上,微弱而难以察觉。

然而等他靠近,卷轴上系着的红绳松动,转瞬间这股烟气迅速膨胀,变得浓重而猛烈。

空气的血腥气翻腾,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姜斐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中。

蹲着的孩子缓缓抬起头来,白日里留在脸上的伤还在,肿胀的左眼只有一条缝,诡异的红光从他的左眼缝隙中透出。

“哈!”

尖利不似人的笑声从小孩的嘴巴里面发出,吓地姜斐尾巴一炸。

避尘“嗡”地一声低鸣,姜斐下意识打开避尘。

透明的罩子急速扩张,嘭地迎面撞上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

怪物被撞到墙角,院墙轰然倒塌,露出了东厢的榆木书架。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街坊,周围之前熄灭的灯火又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姜斐一时惊叹避尘竟然有敌我分辨功能,一时又仓促地收了避尘转身就跑。

秦卫长让跑肯定时有原因的,就算没有,最好也能引走这东西。

但事与愿违。

晚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身后那东西却没有追来。

姜斐停在门墙上,回首就看到那东西寻找什么似地,在院子里转圈。

黑烟翻滚、升腾,逐渐扩散开来。

黑烟滚过东邻檐下的狗窝,老黄狗皮肉尽消。

支楞的骨架咔啦啦散了一地。

这场景看的姜斐脑浆都凝固了。

东邻的老汉掌着油灯往墙边凑。

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什么瓜皮混账大半夜地欺负孩子。

嗷呜——嗷呜——

姜斐喊劈了嗓子,抬起爪子掀了瓦片。

旧瓦啪地一声碎在了隔壁老汉脚下,惊得老眼昏花的老汉一个踉跄。

这时候,这个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妖的东西,停了一下,最终缓缓往西边的缺口走去。

西边的缺口正时自家的东厢。

姜斐瞳孔扩大,扯着嗓子一边吼,一边往自家飞蹿。

从堂屋出来的杜娘子一眼就看到了跳下屋檐的姜斐。

姜斐落在东厢门口,曲腿,低伏。

看姜斐这样子,杜娘子手里举着半臂长地门闩,小碎步往院门挪。

“球球,球球快过来!”

嗷呜——

姜斐焦躁地甩尾巴,摔!

此刻深恨自己不能开口。

快跑啊麻蛋!

杜娘子莫名有些心慌,推开院门,站在门槛边上低声呼唤。

“球球,宝宝,快过来!”

她脸上焦急,口中不再避讳。

“到娘亲这里来,娘亲抱抱。”

姜斐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东厢紧闭的门窗,耐住性子,放低一些了声音,拖出语调。

“嗷~嗷~嗷。”

接着下巴微动,朝院子外点了点。

杜娘子一怔,语气似乎不可置信,和以往一样,习惯性猜测,口中结结巴巴问出了自己都不信的话。

“我……我先……走?”

姜斐没有看她,点了点头。

杜娘子如坠梦中,同手同脚地跨出门槛。

宵禁中,坊门不开。

大部分街坊还是躲在家中,也有好事儿的架了梯子。只有零星几个人大着胆子隐蔽地开门往外瞧。

杜娘子走出巷口,就无言地靠在墙上。

她知道她的球球特别乖,好像能听懂人说话一样,但这么明确地交流……

一道钟声惊醒了恍惚的杜娘子。

杜娘子循声望去,面露惊愕。

钟声是从北方玄武塔上传来的。

五方塔动,这是有妖孽邪祟现世。

刚刚还在探头的人,嘭一下合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