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乱哄哄的院子总算是清静下来。
顾父和顾母朝顾明的屋子看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你说这老陈家，走就走，好歹打声招呼，让晓玉给留句话，这匆匆忙忙的是避讳谁呢？”顾母埋怨道。
“好了，人都走了，说这有啥用。”
顾父下意识想拿旱烟，手又缩了回去，在屋子里不抽是他的底线。
“那明子咋办？你没看见他今个状态不对吗？回来就往炕上一躺……”顾母越说越忧心。
“放心吧，咱儿子比咱俩有主意多了，以后别在他面前提这事就行了，睡吧，明一早还得上工。”
顾父翻了个身，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气得顾母给了背上一拳，深深叹了口气，盖上了被子。
另一个屋子里。
顾明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
根本没有顾父顾母所想的那样惆怅，相反此刻他脑子活跃得很。
山不来见他，他自会去见山。
之前跟李虎说什么努力爬上去，再去找陈晓玉，完全是他糊弄虎子的。
陈晓玉是去了春城，又不是京城，三百多公里而已。
虽然他不知道陈家的地址，但他清楚晓玉要上的大学，先找着人，怎么让陈家人正视自己，完全可以慢慢来。
真学影视剧里，等自己发达了再去找人，说不定人家孩子都生好几个了。
前世他在感情上就吸取了一个教训，那就是永远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9月1日那个姓赵的编辑在春城结婚，自己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一趟。
想到对方的身份，顾明一直琢磨如何洗白松茸收入的问题突然有了头绪。
文艺文艺，文学艺术不分家啊。
自己都薅了一首陶笛曲，再薅几篇文章，也不是不行。
要知道八零年代正是文学的黄金年代。
就是写的文章得符合自己的个人经历，这玩意儿不跟曲子似的，那么好糊弄。
……
第二天一早。
顾明就被母亲给喊醒，凑合了顿早饭，洗漱完就往公社走。
看来回头得问问公社那边有没有员工宿舍。
这天天走几公里上班不是事啊。
等他走到文宣队的时候，身上已经热络了起来，细密的汗水在额头浸湿头发。
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就被指引着到了一处小办公室。
人刚进去，好家伙那烟雾能把人给淹咯。
男男女女基本嘴里都叼着烟，个个都是一副老烟枪的模样，包括队长。
后者在看到顾明的身影，视若无睹地继续道：“这回往县里艺术团送节目，大家群策群力，多少公社都盯着呢，咱们要是能拔得一筹，也算是露了脸。”
这事顾明倒是昨天选拔的时候，听对方和童书军争论的时候提过一嘴。
好像是县里艺术团要参加慰问演出，这种活动估计县艺术团就能包揽大半，剩下三四个廖廖的节目名额，才是留给下面公社的。
尽管队长没招呼他，他自顾自地就找了个凳子坐下。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进之前难，进之后想踢出去也难。
“我觉得可以多往歌舞方面靠一靠，显得热闹。”
“二人转经典曲目也可以嘛，《大西厢》《包公断太后》等等，对了，咱们新来的女队员不是就会《回杯记》？”
“我认识几个会跳迪斯科……”
屋子里众人纷纷出起了主意，只是越说杨队长的脸越黑。
“停，往慰问演出上送迪斯科节目，亏你敢想。”
“其他的节目能不能来点新意？咱们能出二人转和歌舞，县里面就想不出来？”
杨队长恨其不争地看着一屋子队员，早先的知青能走都走了，就剩这些老前辈，资历是老，但思想也僵化了。
这也是为何她要让各个生产队往上推举人才的原因。
顾明作为第一天入队的新人，就躲在最后面装作小透明。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杨队长对自己明显有意见，他也省得做出头鸟。
话说回来，杨红唯不也该跟自己一同报到么？怎么不见人？
他正琢磨着，就听到一声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
“小顾，你是屋子里最年轻的，有没有什么想法？”杨队长点名道。
众人顿时投去好奇兼同情的目光。
都知道有两个新人进队，一个是杨队长亲自挑进来的杨红唯，另一个就是眼前被童秘书强硬选入的顾明。
杨队长和童秘书的矛盾，在文宣队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显然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在杨队长这儿怕是得不着好。
“我还在想，先听听各位前辈的意见。”
顾明慌乱地站起身，不小心带倒身后的椅子。
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
杨队长听到顾明的回答，随意摆摆手，又跟其他人讨论了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杨红唯走了进来。
卸下戏妆的她有着一副区别于台上的凌厉感，非要细致去体会的话，或许是五官过于立体，再加上高挑的身子，天然就让人不太敢接近。
屋子里也跟着一静。
“这位是杨红唯同志，新入队的成员，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杨队长第一个鼓掌。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屋内掌声雷作。
杨红唯朝众人点点头，就坐了下来，还就在顾明旁边。
屋子里多出来个年轻姑娘，甭管是中年男还是老男人，突然全都变得绅士了起来，窗户也知道打开散散烟气。
讨论起送县里的节目，一个个高谈阔论着，跟刚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宛若两人。
嘎吱。
木门再一次打开，这让孔雀开屏的众老男人有些不爽。
看到是童书军，顿时变老实了。
“讨论得怎么样了？”童书军问道。
“我们打算暂定三个方向，一是二人转，二是评剧，三是团体秧歌……”杨队长把方才讨论的节目类型给汇总了一下。
童书军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单从情绪控制这点来看，两人的道行就高下立判。
他趁着杨队长讲话的间歇，抬手打断，看向角落里的顾明，开口道：“不光老同志要谏言，新同志也不能落下，小顾，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刚想到一个，既然童大哥问了，那我就斗胆讲一讲……”顾明利索地起身，不卑不亢道。
霎那间，众人表情精彩万分。
擦，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