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东君出城-梦杀中毒

一剑出。

风沙止。

百里东君震惊于那一剑之中蕴含着的大道,瞪大了眼睛,心中潮涌澎湃,无法平静。

白发仙看了看对面重回少年模样的古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喃喃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绝世之剑。

萧自在坚持一幕也是不禁有些惋惜,儒仙不愧是能够和天下第一李长生相提并论的人。

萧自在拱手一拜。

无法和无天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但身上的衣袖已经被那剑气卷得粉碎,两个人嘴角有一丝鲜血渗出。

五年之内,你们没有可能恢复武力。古尘收了剑,沉声道。

人世儒仙,今日有幸得见,让我等再等五年又何妨。无法平静地说道。

无天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古尘先生这一剑的代价,值得吗?

古尘长剑一转:或许我还有第二剑。

走!无法怒喝一声,拉起无天就想要往墙外掠去。

但萧自在带来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范无救和谢必安双双出手,便将无法无天两人轻易压制住了。

萧自在走到被压住的二人面前道:无法无天,皇爷爷赐我审判权,现我青王世子萧自在罗列出天外天无法无天二人几十条罪状,特判处你二人关押至天启城天牢百年。

至于剩下的罪名,等到天启城之后再一一找你们算账。

带下去吧。

萧自在不再理会无法无天二人的谩骂,而是转身望去之前白发仙和紫衣侯待的位置。

就只是空无一人,唉可惜啊,就这么让他们二人跑了。

院落之外忽然响起了阵阵马蹄之声,想必是城外的破风军已经悉数赶入了城中,领队之人正是百里洛陈向前走出一步,走到了古尘的面前,长袖一甩,对古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百里洛陈纵横沙场多年,刀下亡魂无数,除了当今陛下,谁曾受过他此番大礼?

古尘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

百里洛陈直起身,长叹了一声,随即望向萧若风:九皇子?

萧若风随即又看向了古尘。

这时候的古尘一头黑发早已变回了白发,而且脸上又多了许多皱纹,显得更加憔悴了。

古尘拱手道:我早已时日无多,这是如今不知诸位,能否给我和我的小徒弟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萧若风愣了愣便冲着古尘攻守提着剑离去了。

萧自在等人也在之后退了出去。

这诺大的院落于是便只剩下仍被那一剑所震慑的百里东君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古尘笑了笑,将那柄不换插在了地上,回到了古琴边,倒上了两杯酒,挥手道:东君,坐下来。

百里东君回过神来,走了过去,在古尘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多谢你的陪伴了。古尘与百里东君碰杯,我与你再喝最后三杯酒。第一杯酒,感谢多年来的陪伴。一个人住在这院子中,的确是有些无聊呢。

百里东君喝下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古尘也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也不必太过难过了,其实那一日我就应该死了,师兄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这么多年我也只是靠这一杯药酒吊着一条命,这一天总会来的,只是我希望这一日来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孤院里无人所知的老人,而仍是当年神采飞扬的人世儒仙。今日这场面不错,我见识到了许多江湖未来的少年英才,又有不知名的绝世高手,还有名门弟子,镇西侯爷,甚至还有天启来的皇子和世子,师父很满意啊。

百里东君举起酒杯,泪水掉落杯中,溅起了水花。

我之前一直和你说,师父我年轻时也是很英俊的,可以疯魔武林的人物。古尘撩了撩自己的鬓发,现在相信了吧?只可惜没有疯魔几年,就遇到了家国兴亡,这人啊,只要一背负的太多,就不再自由了。师父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自由自在的,不要管那么多,可也希望你名扬天下,成为真正的英雄。记住师父的话,去实现我还没有完成的梦想,也要走自己的大道!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古尘站了起来,拔出了手中之剑,望着天空笑道:年轻时想做酒中仙,一杯敬朗月,一杯敬星空,如今便用一杯,敬死亡。他起身跳到了那颗大树最顶部的枝杆之上,垂首望下。

你不是一直想问这棵树是什么树吗?它有时是桂花树,有时是桃花树,但其实它是凤凰桐,凤凰非梧桐不栖,这西楚的国树。我养了它十年,可终归不属于北离这片土地,纵然是什么人世儒仙,也养不活它,便只能假扮其其他的模样。古尘长袖一甩,那颗茂密的大树竟在瞬间变成了一颗枯树,他横劈而下,长剑之上竟是苍凉之感,将这颗枯败的树斩成了两截。

我是西楚一游子,乘凤离去九万里。何入世间几轮回,愿会有君知我意。

须发渐渐变白的古尘背对大树盘腿而坐:“东君,不过是一场离别,你这一生,会经历很多这样的离别。”

再见了东君,为师的小徒弟。古尘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幻,之后幻化成了金黄色的光粒,漂浮在半空中消散在了天地间。

院落外的萧自在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禁有些感动,天地间纯粹的师生情谊无非与次了。

乾东城外,一辆马车正在飞速离去。

无法和无天两位尊使都被那个青王世子带走了?

是的,要说那什么狗世子是真的卑鄙,竟然在两位尊使与儒仙战斗重伤过后偷袭二位尊使。

四尊使四人本就争斗不断,如今两人都被抓了起来,无相无作两位尊师怕是会有变。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域外,务必要快!

那百里东君?

我等他,名扬天下!

狂奔的马车踏起一地烟尘,女子掀起了马车的帷幕,望着愈行愈远的乾东城,想着她和那个少年的一个承诺。

次日清晨,镇西侯府。

正厅之中,百里东君和百里成风沉默地坐在那里,两个人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茶,从晨起一直喝到了中午,茶水已经添了三杯,两个人却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侯府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道:侯爷,学堂的使者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

百里洛陈点了点头,放下了茶杯,百里成风终于按捺不住了:父亲,不可!不能让东君和他们走!那可是天启城,更何况……这个人是萧氏皇族的人!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百里洛陈叹了口气,他终究是个老人了,无论伪装得再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丝疲态。

正厅之外,戴着斗笠,穿着白衫的两位学堂正使带着一众护卫侯在那里,而在他们的身边萧自在也同样坐在那里,不过相较于他们二人萧自在则是显得悠闲多了。

雷梦杀早已经不耐烦了,站了一会儿就累了,所以在边上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你还等什么?等着这两个老狐狸把百里东君藏起来吗?照我说,直接进去把人抬走得了。

你口气很大,这镇西侯府内可是人才济济啊,萧若风笑道。

雷梦杀挠了挠头:这怕什么,想我灼墨公子雷梦杀在天启城是何等的风光,就算是街边的一条狗,听到我的名声,他都得抖上三抖。

是啊,可就是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男子,竟然害怕老婆,萧自在坐在一旁无情的拆穿他。

雷梦杀有些尴尬,不是小自在你学坏了呀,连你来说你都敢调侃,看我回头不让我家小寒衣教训你。

说着雷梦杀还特意扬了扬拳头。

没出息,只知道找女人,有本事单挑啊。

单挑就单挑,谁怕谁啊?

…开个玩笑。

你为什么一定要百里东君?雷梦杀问道。

萧若风回道:因为先生要收此生的最后一个弟子。

雷梦杀叹了口气:“若是镇西候爷想不明白怎么办?

那就等,等他想明白。萧若风笑了笑,天启城的确是危险的地方,但只有学堂,能护住他。以后出了学堂,就只有他能护住自己。

二位使者,侯爷有请。管家在许久之后终于从正厅走了出来。

而萧若风并没有着急进去,反而是看向萧自在道:小自在,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吧!

萧自在听到后愣了愣,随即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你们吧!

那好吧。

二个人踏入正厅,百里成风面色铁青地坐在那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百里洛陈挥了挥手:两位使者请坐。

萧若风坐了下来,摘下了斗笠,问道:不知道侯爷,可考虑清楚了?

百里洛陈反问道:殿下真的要将我这唯一的孙子带去天启吗?

萧若风摇了摇头:我要带走的,是学堂最需要的一块璞玉,璞玉和镇西侯府的小公子,这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是两回事,只不过恰好身份重叠了。

我此生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子,我本希望他可以远离纷争,就在那乾东城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可为何殿下,一定要将他推入深渊?百里洛陈又问道。

萧若风依旧摇头:每个人都会长大,只要长大了,便不可能无忧无虑。侯爷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说的话怎么倒有些孩子气了。

雷梦杀终于忍不住了:只有傻子才会一直无忧无虑。

别说话。萧若风低声斥道。

百里成风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在了地上:大胆,你说什么!

我说只有傻子才会无忧无虑!他昨天已经见到了自己师父的死,以后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面对自己的愧疚。而且他现在得传西楚剑歌,已经是天下武人的目标了,你镇西侯府能护他一时,可若有一日,护不住了怎么办?雷梦杀问道。

百里成风手中长剑夺鞘而出:要论剑术,就算是学堂的高手,我也不惧。内子承袭温家毒术,放眼江湖,又有几个敌手?要学武,在我们这里学就是了,只要学到我们的八分,谁能害他?

雷梦杀朗声长笑:学堂李先生如何?

百里成风将剑插在地板之上:那你让李先生来和我说!

雷梦杀愣了愣:你这人不讲道理!

百里成风怒道:我讲道理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萧若风笑了笑,把雷梦杀拉了回来:世子,其实雷师兄说得有几分道理。我明白世子和世子妃都是高手,镇西侯府里也还藏着很多足够上武榜的高手,但是在乾东城里学,他依然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小公子,就算学有所成,也不过是一柄很漂亮的剑罢了,未经生死,徒手可折。当年世子出远门去学剑的时候,难道镇西侯府中没有高手可教?天启的确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处处都是虎狼,但也是少年郎们起翼腾飞的最好地方。我相信百里东君,璞玉难藏。

更何况镇西候爷刚刚说一辈子无忧无虑,根本就不现实。

萧若风指向正在门外等候的萧自在道:就拿我的侄子萧自在来说,他今年也不过六岁,深受父皇宠爱,而这几日镇西候爷必也看出了我这侄子的性格,按理来说他在父皇的宠爱下本该也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但是他却没有,他反而是成为了那种心思深沉的人。

而且就算我们学堂不来要人,那时候百里小公子依旧会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所以候爷可要考虑清楚。

雷梦杀点了点头:他可是我们钦点的北离第九公子——酒公子,天启欢迎他!

你别说话!萧若风回头低斥。

百里洛陈沉吟许久,终于对萧若风问道:还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萧若风哭笑不得:老侯爷,你当年在战场上一刀一个人头的时候,有没有和他们商量一下?

百里洛陈叹了口气:唉,毕竟是自己最心爱的孙子,我去过天启,不想让我的孙子去那样的地方,但你说得对,璞玉难藏。儒仙说得也对,是龙的,终将腾空,是英雄的,就有掩不住的光芒。

萧若风眼睛一亮:侯爷通理!

但是……还是问问他本人吧。”百里洛陈话锋一转,“来,管家。问问东君去不去,他要是不去,我们也不能逼他!

老管家正和赶来的一名家丁说话,闻言急忙跑入了正厅:侯爷,大事不好了!刚刚小公子抢了马,跑出府了!

千算万算,萧若风怎么也没有算到,百里洛陈竟然在此时,让百里东君跑了。堂堂镇西侯府一品军侯,也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可是百里洛陈的脸色也是极差,他也怒道:并非是我刻意让他走的!

百里成风急忙问管家:现在去哪里了?可出城去了?

管家连连摇头:已经派人去追了,目前公子还未离城,正在城里……

“在城里做什么?”百里成风皱眉道。

管家犹豫了一下,垂首道:公子说,他要踏碎乾东城。

百里洛陈回头看了萧若风一眼,萧若风的脸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垂首道:侯爷,失礼了。

百里洛陈叹了口气:“去看看吧。

小公子!乾东城,长安街上,连连惊呼响起。

这位从小就在城里骑着马从一头奔到另一头的小公子终于重现在了乾东城,久违的那些商贩们竟然有些期待,对他热情地呼唤:小公子,今日去何处玩?

今日不去何处,只骑马!百里东君回道。

公子这是要骑到何时?有人问道。

骑到日落黄昏,骑到月升星照,骑到这身下烈风驹,踏遍这乾东城的每一块土地!小公子猛地一甩缰绳,驾!驾!驾!

而就在一处酒楼,萧自在正坐在那里,望着窗外驾马离去的百里东君摇了摇头道:民心所向。

随即萧自在又望向了天启城的方向,唉真是头疼,这场戏刚刚开始啊。

头儿,追不追!一群轻甲武士骑着马跟在其后。

陈副将已经满头是汗,但没有平时那般气急败坏,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追,慢慢地追,千万别追上了。

手下的人忍不住笑了:头儿,你又何曾追上过几次。

其他时候我不管,这一次一定不会追上。陈副将轻轻甩了下缰绳,这一次就让我们跟在他的马后,做一次护驾!

乾东城的城楼之上,能眺望整个乾东城的观景楼之中,百里洛陈、百里成风和萧若风正站在那里,望着那一匹火红色的烈马在乾东城里穿梭着,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不断地流动着。

百里洛陈叹了口气:刚才我说去不去天启,得问一下东君的意思,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去从军能做将军,苦读寒窗又可以中状元,练了武能做绝世高手,只看他想做什么,而不必问他能做什么。萧若风笑道,有这样优秀的儿子,世子和侯爷又担心什么呢?

百里成风叹道:我早就该想到,我们说了这么多都是没用,他做了什么决定,便也就变不了了。

九皇子殿下,我只有一个请求。百里洛陈沉声道。

萧若风转身作揖:请侯爷说。

百里洛陈问道:你此行有两个目的,见西楚剑仙,是为了朝堂,那带走东君,是否只为了学堂。

只为学堂,不为其他。萧若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

百里洛陈点了点头:东君此去天启,不能与朝堂有任何的牵扯,九皇子殿下能答应我吗?

萧若风点头:我以性命担保!

百里洛陈得到萧若风的肯定回答之后随即也是放心了下来,但忽然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开口道:那青王世子那边该如何?

萧若风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百里洛阵会这么问。

随即他便开口道:候爷,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你应该也知道百里小公子和我家侄儿兴趣相投,甚至是镇西侯府和青王府之前的隔阂都被他们二人给无视了,更何况小自在本性善良,这种情谊小自在怎么会忍心让百里小公子陷入纷争中呢。

还请候爷放心。

乾东城之中,跟随着那团火焰,有一个黑影也正在急速地奔跑着。

灼墨公子,雷梦杀。

不错不错,够畅快,有我当年和顾剑门踏城天启的风范!雷梦杀纵身一跃,跟了上去,却被人忽然一把拽了下来。

“谁!”雷梦杀一掌打去,那人也迎了一掌,两掌相交,对面那人的掌力似乎有一股黏力,直接就把雷梦杀拉了过去,两个人往侧边一退,直接撞入了一家店铺之中。那人立刻撤掌一挥,店铺的门被瞬间合上。雷梦杀这才抬头,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貌,是一个穿着华贵的美妇人,虽然已经不再是最好的风华,却有着难言的韵味。雷梦杀愣了一下:你和百里东君有几分像,你是他的……姐姐?

美妇人笑了笑:果然是多言公子,巧舌如簧,会说话。可是小时候你跟着你父亲来温家拜访,明明是见过我的,可别以为我忘了。

雷梦杀尴尬地笑了笑:世子妃……嗯,还是叫温姨吧。

没比你大几岁,但这声姨还是得叫。温络玉忽然伸手,对着雷梦杀轻轻一挥,一片烟雾散了开来。

雷梦杀愣了一下,急忙后退,但鼻子里,仍然闻到了那一股淡淡的香味:温姨!你这是作何!

温络玉缓缓走上前:这是我自己创的毒,叫温香暖玉,五年之后,东君学成归来,若是没事,我就给你解药。若是期间东君出了什么意外,放心,中了温香暖玉,会死在一场美梦之中,一点都不痛苦!

你别骗人了,温家的毒哪有不痛苦的!雷梦杀哀嚎道。

乾东城城门口,百里东君猛地一拉缰绳,停住了烈风马,他忽然拔出了那柄不染尘,高高举起,怒吼道:天启我来啦

陈副将摘下头盔,泪水夺眶而出,他与身后十余名武士一同拔出腰间长刀:破风军祝小公子学成而归!

百里东君举着不染尘的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他扭过头,发现萧自在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马背后面,萧自在踹了踹马肚子,调转了马头,懒洋洋地指了指前方:百里小公子,天启在那边!

百里东君脸微微一红:我又没去过天启。

来!萧自在握着百里东君那持剑的手,高高举起,大喝道,天启!

喊得热血沸腾,喊得热泪盈眶,喊得比百里东君还是充满着对命运的反抗!

乾东城的人永远都记得这一刻,因为从这一天起,小公子不再只是他们乾东城的小公子了,他踏出了这座城,真正开始,经历这天下。